北境，冰风苔原。


    “操，别他妈出声！”


    老狼一把将身边那个叫阿火的年轻人按在雪地里，用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阿火的眼睛瞪得血红，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气的。


    “呜……呜呜……”他挣扎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不远处，一支兽人队伍正在“放牧”。


    他们的牧场，是一座刚刚被攻破的人类村庄。


    他们的“牛羊”，是那些幸存下来的人类。


    那些兽人，皮肤是肮脏的绿色，獠牙从下唇翻出，挂着恶心的涎水。


    他们手里拿着的是用人类脊椎骨做成的长鞭，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在幸存者的背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男人们，被当场杀死，他们的头颅被串在长矛上，成了兽人耀武扬威的旗帜。


    而女人们……


    阿火的指甲深深抠进了冻土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个兽人狞笑着，将一个年轻的女孩从人群里拖拽出来，女孩的哭喊尖锐而绝望。


    那兽人根本不在意，它像拖着一个麻袋，粗暴地撕开女孩的衣服，然后在一片同伴的哄笑和口哨声中，伏下了它那庞大而肮脏的身躯。


    “妈的……妈的！”阿火的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下来，屈辱和愤怒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闭嘴！”老狼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想让我们三个都死在这儿？”


    旁边，一个身影如同雪地里的影子，一动不动。


    是冷月，他们小队里最好的弓箭手。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静得可怕，只是搭在弓弦上的手指，微微泛着青色。


    她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进了即将射出的那一箭里。


    “没机会的。”冷月开口了，嗓音清冷，像这片苔原上的冰，“至少有三十个兽人，三个萨满。我们冲出去，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那就这么看着？！”阿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对，就这么看着。”老狼死死按着他，“活下去，才有机会给他们报仇。现在冲出去，叫送死，不叫爷们儿。”


    老狼的目光越过兽人营地，望向更远的地方。


    那里，曾经是北境最繁华的雄鹰城。


    可现在，那座城市的天空，被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灰雾笼罩着。


    整个世界都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天而降。


    就像眼前这群自称“血牙氏族”的兽人，他们突然就出现在了北境大草原上，把那里的人类当成了两脚羊。


    而在南方，听说有长着洁白翅膀的“天使”降临。


    但那些天使，比恶魔还他妈不是东西。


    老狼的表弟，就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


    据他说，那些天使所在的城市，所有人都被强制洗脑，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令人发毛的幸福笑容。


    他们每天除了歌颂天使，什么都不干。


    你要是敢露出一点痛苦或者质疑的表情，就会被“净化”。


    用圣火，活活烧成灰烬。


    美其名曰，“送你进入神的国度，享受永恒的喜乐”。


    去他妈的永恒喜乐！


    老狼吐了一口唾沫，感觉嘴里都是苦的。


    兽人，天使，还有之前传闻里，在东海出现的，能一口吞掉一支舰队的海怪。


    这个世界，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血腥的斗兽场。


    而他们，就是那些被扔进场子里，随时可能被踩死的可怜虫。


    “走了。”


    老狼看准一个机会，当兽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另一场“狂欢”吸引时，他果断下令。


    三个人，如同三道贴地滑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人间地狱。


    ……


    三天后。


    他们抵达了号称“永不陷落之城”的磐石城。


    这座城市，建立在巨大的山脉之上，城墙高耸入云，由一整块黑色的巨岩雕刻而成，确实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进城的过程很顺利，守城的士兵虽然面色凝重，但秩序井然。


    城里的人们，脸上虽然带着一丝忧虑，但生活还在继续。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酒馆里，还能听到醉醺醺的佣兵在高声吹牛。


    街边的面点摊，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妈的，终于有点人样了。”阿火狠狠吸了一口带着麦香的空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他买了一个滚烫的肉饼，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烫得直哈哈气，眼圈却有点红。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冷月递过自己的水袋，语气难得地柔和了一些。


    老狼却没他们那么乐观。


    他靠在墙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座城市，太正常了。


    正常得，有点不正常。


    在这个操蛋的世道里，绝对的秩序，往往意味着绝对的恐怖。


    “头儿，你看啥呢？找个地方歇歇脚吧，我腿都快断了。”阿火抱怨道。


    老狼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城中心那座最高的法师塔上。


    法师塔的顶端，原本应该燃烧着永恒的魔法火焰，作为城市的坐标。


    可现在，那里却悬浮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华丽白袍，背后展开着六对洁白羽翼的人。


    那人悬停在半空中，低着头，像是在俯瞰整座城市。


    他的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圣洁气息，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敬畏和宁静。


    “天使……”冷月也注意到了，她的眉头紧紧皱起。


    “操！”阿火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这里也被他们占了？”


    “不对劲。”老狼眯起了眼睛，“你看城里的人。”


    阿火和冷月立刻观察四周。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表情各异。


    有商人因为亏了本而愁眉苦脸。


    有孩子因为拿到了糖果而兴高采烈。


    有情侣在街角拥吻，脸上是藏不住的甜蜜。


    这和老狼表弟描述的，那种所有人表情都一模一样的“圣光之城”，完全不同。


    这里的人，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


    “难道……这个天使，是好的？”阿火有些不确定地问。


    “好个屁。”老狼冷哼，“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庇护。他守着这座城，一定有他的目的。”


    就在这时，城里的钟声响了。


    当！当！当！


    悠扬而肃穆。


    街上的人们，听到钟声后，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城中心法师塔的方向，单膝跪地，双手在胸前交叠，虔诚地低下了头。


    就连刚才还在为亏本而发愁的商人，脸上也瞬间被一种狂热的信仰所取代。


    整个城市，除了老狼他们三个，所有人都跪下了。


    那场面，无比壮观，也无比诡异。


    “我的孩子们。”


    一个温和的，充满磁性的男声，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灌入灵魂。


    “今天的祈祷，到此结束。”


    “愿圣光，与你们同在。”


    随着话音落下，人们纷纷站起身，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又恢复了之前各自的喜怒哀乐，继续着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仿佛刚才那集体下跪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阿火看得目瞪口呆，后背一阵发凉。


    “这……这是什么情况？集体行为艺术？”


    “不。”老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不是洗脑，这是……收税。”


    “收税？”阿火没听懂。


    “他庇护这座城市，作为代价，他每天都要收割一次全城人的信仰之力。”老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没有抹掉他们的神智，反而保留了他们的七情六欲。因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自愿的情况下，献出的信仰，远比一个被洗脑的空壳，要‘美味’得多。”


    “这他妈……比直接洗脑还狠啊！”阿火感觉头皮发麻。


    这就像养猪。


    那些被彻底洗脑的，是吃统一饲料的肉猪。


    而这里的，是精心喂养，有各种口味的……精品猪。


    为的，只是让“吃”的人，口感更好。


    突然，法师塔顶端的天使，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遥远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老狼、阿火和冷月三个人的身上。


    他的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


    “三位迷途的羔羊，为何不向我献上你们的虔诚？”


    那声音，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


    阿火的膝盖一软，竟然真的要跪下去。


    “守住心神！”老狼暴喝，一把抓住阿火，同时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痛，让他保持了一瞬间的清醒。


    “跑！”


    没有任何犹豫，三人转身就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


    他们身后，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惋elike的惋惜。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啊。”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城门的那一刻。


    大地，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


    那是一种……更沉重，更根本的动摇。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城里的人们也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老狼三人踉跄着冲出城门，回头望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身影，正在缓缓地站起来。


    他的身躯，比山脉还要巍峨。


    他的头颅，探入了云层之中。


    他的皮肤，是干裂的岩石与大地，上面甚至还生长着小片的森林。


    吞星泰坦。


    传说中，以世界为食的古老存在。


    它似乎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然后，它迈开了脚步。


    那一步，跨越了上百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