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的虚拟光幕上，那由纯粹黑暗构成的轮廓像是一个行走的人形黑洞。


    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细节，只有一个模糊的剪影。


    它在行走，脚下的大地，在它落足之前就像被无形巨手攥住的毛巾，不断扭曲挤压。


    山川，河流，森林……


    所有物质的存在，都在它面前失去了意义。


    它张开巨口，前方的整片空间，连同里面的所有物质和法则，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从现实世界中“抠”了出去，像一幅画卷被扯掉了一角，然后被那张“口”无声地吞没。


    吞噬之后，那黑暗的人影轮廓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变得更加凝实，散发出的寂灭气息也愈发恐怖。


    大地上，无数生灵在疯狂逃窜。


    有薪火世界土生土长的奇珍异兽，也有正在进行掠夺的异族军团。


    它们放弃了彼此的厮杀，不顾一切地朝着远离那道黑影的方向奔逃。


    一头体型堪比山丘的六足巨蜥迈动着沉重的步伐，将地面踩出一个个巨坑。


    下一秒，它动作僵住，庞大的身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后拉扯。


    它发出无声咆哮，坚逾钢铁的鳞甲寸寸剥离，血肉被拉伸成细长的丝线，最终连同它的灵魂一起，被吸入了那片行走的黑暗。


    蝼蚁，皆是蝼蚁。


    在绝对的“吞噬”面前，所有挣扎都显得滑稽而可悲。


    ……


    混沌深处，几团无法被观测的庞大意识体剧烈地翻涌着。


    “疯了！那吞星泰坦彻底疯了！”


    一尊顶天立地的兽神虚影发出震动混沌的咆哮，祂那如同熔岩星球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暴怒，“它想把那个女人引出来吗？！”


    “它没有脑子，只有胃。”


    另一团由无数扭曲阴影构成的恶魔始祖冷哼道，“它感应到了那件‘神器’的气息，贪婪已经烧掉了它最后一丝理智。”


    “阻止它？”


    一个污秽的圣光团闪烁着，里面传出十二翼堕落天使冰冷的声音。


    “怎么阻止？”


    兽神反问，“只要我们出手，就会被那个女人第一时间锁定。”


    “但如果放任它这么闹下去，那个女人一样会被惊动！”


    “那没脑子的家伙的本体呢？！！”


    “估计又不知道跑哪个地方吞噬去了。”


    “快，快去把它找回来，若继续让事态发展下去，让那女人发现神器的存在，我们都得死！”


    ……


    一时间，所有始祖都陷入了死寂。


    一时之间，它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种憋屈到极致的愤怒，在这些横行无数世界的古老存在心中升腾。


    ……


    鲲鹏巨舰之内。


    “警告！侦测到无法识别的超规格神性单位！”


    “立刻启动‘鲲鹏’曲率引擎，执行最高权限规逼指令！”


    天眼那冰冷急促的电子音在每一个角落炸响，红色的警报灯光取代了柔和的照明，将每个人脸上那混杂着恐惧与茫然的表情映照得如同鬼魅。


    “所有单位，立刻登舰！放弃山谷！放弃阵法构筑！”


    山谷中，最后一批岩背驼被引导光束牵引着，跌跌撞撞地冲上运输舰的坡道。


    那些工程机器人也以最快的速度回收着工具，井然有序地撤离。


    武镇五人所在的休息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谢立山握着战斧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张了张嘴，那句标志性的“他娘的”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片光幕上的景象抽干了。


    周琴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身体靠着墙壁才勉强没有滑坐到地上。


    “它的路径……”


    武镇的声音沙哑干涩，他死死盯着光幕上由天眼计算出的，那条代表着毁灭的红色轨迹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条红线，从遥远的地平线延伸而来，精准地从他们刚刚撤离的山谷上空划过。


    然后，一路向东。


    最终，指向了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地方。


    “会经过……会经过夏小友的领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


    他们必须去通知夏子逸！


    必须让他立刻转移！


    面对这种怪物，任何抵抗都毫无意义！


    就在武镇准备开口的瞬间，休息室的门无声滑开，哨兵四走了进来。


    “主人已知晓。”


    他的电子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外面那个正在吞噬天地的怪物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自然现象。


    “全舰所有单位已登舰，曲率引擎预热完毕，我们即刻返航。”


    谢立山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哨兵四的肩膀，眼睛赤红：“返航？返航做什么？等死吗？！得让他跑啊！”


    哨兵四那V字形的蓝色光学传感器平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有任何反应。


    “返航，是主人的命令。”


    “我们需要将鲲鹏巨舰携带的‘天眼’子系统与领地主系统并联，集中全部算力。”


    武镇皱眉，强压下心头的惊骇，追问道：“集中算力……是为了计算逃生路线？”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


    哨兵四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是在处理一个它不太理解的问题。


    片刻后，它用那毫无波动的声音，给出了一个让五名镇国支柱大脑瞬间宕机的答案。


    “不。”


    “是为了辅助主人，对该神性单位进行活体捕获，并完成关键数据采集。”


    “……”


    “……”


    世界，安静了。


    谢立山抓着哨兵四肩膀的手，无力地滑落。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听到了一个来自异次元的笑话。


    武镇、周琴、老吴……


    五个人，全都愣在原地，如同五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


    活……活抓？！


    他们的大脑无法处理这个词语。


    面对一个能把空间当面包一样啃食的怪物，夏子逸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逃跑，不是对抗，不是毁灭。


    而是……抓起来？！


    还是抓活的？！！


    一股比刚才见到那怪物时强烈百倍的荒谬与无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们。


    他们和夏子逸之间的差距，已经那么大了吗？


    嗡——


    一声沉闷的共鸣响彻船体，脚下的金属地板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


    窗外的景象，那片狼藉的山谷，那片昏暗的天空，瞬间被拉伸成了无数道流光溢彩的线条。


    鲲鹏巨舰，没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