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黑水城外的垃圾填埋场。


    夏子逸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金属垃圾中醒来，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茫然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是路过的一对拾荒的老夫妇发现了他。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依旧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对他释放出了最纯粹的善意。


    他们把他从垃圾堆里刨了出来，用不多的积蓄，给他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分给了他半块干硬的黑面包。


    “孩子，快吃吧。”


    “看你这身子骨，怕是饿坏了。”


    老夫妇没有问他任何问题，只是用最朴素的方式，接纳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


    他们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阿逸”，带着他一起在垃圾场里拾荒，勉强度日。


    老夫妇还有一个儿子，名叫姬爻。


    第一次见到姬爻的时候，夏子逸就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他明明和父母一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脸上却总是挂着一种迷之自信的笑容。


    他不像父母那样去拾荒，而是整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长袍，在下三区的街头巷尾摆摊算命，自称“天机神算”。


    当然，他的生意很差，大部分时间都在被城卫队的异族士兵追得满街跑。


    “阿逸啊，我跟你说，我天生就不是干苦力活的料。”


    “我，姬爻，乃是天命所归之人！”


    “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就算出我这辈子必定会遇到一位贵人，只要我抱紧他的大腿，就能平步青云，吃香的喝辣的！”


    姬爻一边躲避着巡逻队，一边神神秘秘地对夏子逸说。


    夏子逸当时只是觉得他脑子不太正常。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破碎的记忆开始如同电影片段一般，不断在他脑海中闪回。


    他想起了龙国，也想起了一个同样名叫姬爻，某天和他炫耀他开创的“抱大腿理论”的龙盾首长。


    他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姬爻，或许就是那位故人的转世。


    而当他自己的记忆彻底恢复，当“夏子逸”这个名字重新变得清晰时，他再看姬爻，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这个世界的姬爻，似乎将前世那套“抱大腿”的终极奥义刻进了自己的神魂深处，并将其当成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


    “阿逸！你就是我的贵人！”


    某天，姬爻突然冲进夏子逸那间狭小的出租屋，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双眼放光。


    “我算出来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条……不，那位贵人！”


    “从今天起，我姬爻就跟你混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看着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夏子逸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必定充满了荆棘与鲜血，他不想将这善良的一家人牵扯进来。


    但姬爻却像一块牛皮糖，彻底黏上了他。


    无论夏子逸去哪里，他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口一个“大哥”，叫得比谁都亲热。


    夏子逸也懒得再管他。


    恢复记忆的这两年，他无时无刻不在被担忧和愤怒所折磨。


    他想知道小道、小息壤、小命、凌灵……


    他们到底怎么样了，想知道那两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是否平安。


    他想找到那些对小命他们出手的始祖，将他们挫骨扬灰。


    可他现在，太弱了。


    他不止一次地尝试过检查自己的身体。


    这具身体的天赋堪称恐怖，对天地间各种法则能量的亲和力高到匪夷所思，简直就是天生的道体。


    可问题是，这具身体里，空空如也。


    没有鸿蒙反应堆，没有能量矩阵，更没有那足以毁天灭地的“一”之力。


    他就像一个拥有着神明级账号密码的普通人，却发现这个账号被格式化了，所有装备和等级都清零了。


    空有屠龙之技，却没有挥刀之力。


    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憋屈。


    “大哥，你又在发呆了。”


    姬爻的声音将夏子逸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根烤得焦黑的，不知名生物的肉串。


    “来，大哥，尝尝这个，我刚从老王那赊来的，味道好极了！”


    姬爻热情地递过来一根。


    夏子逸看着那黑乎乎的肉串，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一股辛辣干硬的口感在嘴里蔓延开来。


    “怎么样？不错吧？”


    姬爻得意地挤了挤眼睛。


    夏子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生活。


    在黑水城像他们这样的薪火大陆原住民，都属于最低等的“附庸种族”。


    他们干着最累最脏的活，吃着最差的合成食物，住在最破旧的地下区域。


    而统治这里的异族——科尔人，则享受着一切特权。


    他们可以随意打骂，甚至杀害一个原住民，而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


    在这里，尊严是最廉价的东西。


    “大哥，你是不是又在想心事？”


    姬爻啃着肉串，含糊不清地问道。


    “我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夏子逸看着远处，那些在科尔人监工的皮鞭下，艰难搬运着货物的薪火大陆生灵。


    “快了！大哥，我跟你说，我最近的卦象越来越清晰了！”


    姬爻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紫气东来，潜龙在渊！这黑水城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而搅动风云的那个人，就是你！”


    夏子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姬爻说得没错，这天，的确该变了。


    他已经等了两年，也忍了两年。


    现在，时机差不多到了。


    “姬爻。”


    夏子逸突然开口。


    “哎！大哥，我在！”


    姬爻立马凑了过来。


    “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消息灵通吗？”


    “那是当然！这黑水城下三区，就没有我姬爻不知道的事！”


    姬爻拍着胸脯保证道。


    “帮我打听个消息。”


    夏子逸缓缓说道，“最近，城里是不是有一批‘古代废弃金属’要被公开处理？”


    “古代废弃金属？”


    姬爻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大哥，你要那玩意干嘛？”


    “那都是些没用的破铜烂铁，连拾荒的都嫌占地方。”


    “你别管我用来干嘛，就告诉我，有没有。”


    “有倒是有。”


    姬爻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城主府从东边的‘千年战场’遗迹里挖出来的一批东西，没什么价值，准备当成垃圾低价打包卖给金属回收厂。”


    “具体时间，地点。”


    夏子逸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这个……我得去打听打听。”


    姬爻有些为难，“不过大哥，打听消息可是要花钱的……”


    他说着，搓了搓手指。


    夏子逸从口袋里摸出几枚刻着科尔人头像的劣质合金币，丢给了他。


    “够吗？”


    “够了够了！”


    姬爻一把接住，喜笑颜开，“大哥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保证把详细情报送到你手上！”


    说完，他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夏子逸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缓缓将手里那根肉串吃完。


    那批所谓的“废弃金属”，他知道是什么。


    那是五千年前，大夏皇朝哨兵军团散落在这片大地上的残骸。


    对于不懂的人来说，它们是垃圾。


    但对于他来说，那是他重新崛起的第一批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