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战损

作品:《边军凶猛

    秦烈转头看向秦薇薇。


    “薇薇,还愣着做什么?快扶刘管事进去歇息,上最好的茶。”


    秦薇薇身子一僵,随即反应过来。


    她上前一步,对着惊魂未定的刘管事福了一礼,声音温婉。


    “管事大人,里面请吧。”


    刘管事几乎是被秦薇薇半扶半拖着,才离开了那片让他肝胆俱裂的修罗场。


    他脚下发软,每一步都踩在不知是泥土还是血肉的地面上,锦缎的靴子早已污秽不堪,一股腥臭顺着裤管往上爬。


    周围,那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卒,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看着他,让他遍体生寒。


    秦薇薇将他带进一顶还算干净的帐篷,里面的陈设简单至极,一张行军床,一张矮桌。


    她放下刘管事,转身去倒水,动作从容,仿佛刚才看到的尸山血海不过是寻常风景。


    “管事大人,喝口水,压压惊。


    ”


    刘管事看着递到面前那杯水,喉咙发干,却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他现在觉得,这墩堡里的任何东西,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秦薇薇也不勉强,将水杯放在桌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她垂着眼帘,理了理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秦烈这一手,实在太毒。


    他把自己推到台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扮演起一个温婉贤淑的妻子角色,招待这位来自百总府的“贵客”。


    这不只是在羞辱刘管事,更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秦薇薇,是他秦烈的人。


    从此以后,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秦把总的脸面。


    “秦……秦把总何在?”刘管事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却嘶哑得厉害。


    “为何不亲自来接百总大人的犒赏?”


    “夫君在清点战损,抚恤阵亡的弟兄。


    ”秦薇薇抬起脸,声音柔和,却字字扎心。


    “他说,百总大人体恤下属,送来的犒赏定然丰厚,要先紧着那些没了爹娘丈夫的孤儿寡母。


    ”


    刘管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带来的那点东西,哪里够得上“丰厚”二字!这话传出去,张渝山体恤下属的仁义名声没落下,反而要背上一个克扣军功的骂名!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


    秦烈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一身血甲,只穿着寻常的黑色劲装,但那股刚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煞气,却分毫未减,让帐篷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他看都没看刘管事一眼,径直走到秦薇薇身边。


    “茶凉了。


    ”


    他拿起桌上那杯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才转向面如土色的刘管事。


    “刘管事,让你久等了。


    ”


    “不……不敢……”


    “白彪。


    ”秦烈朝帐外喊了一声。


    “在!”


    白彪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点。


    “把咱们的战果,念给刘管事听听。


    ”


    “是!”白彪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此战,我岩石村屯堡全歼来犯之敌,共计斩首鞑子一百四十七级!其中,百夫长巴汉一颗,十夫长十二颗!”


    “缴获战马一百五十三匹,弯刀一百四十七柄,皮甲一百四十七副,弓六十张,箭矢三千余支!”


    每念出一个数字,刘管事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这哪里是战果,这分明是一份催命符!


    张渝山让他来,是以为秦烈顶多是打退了鞑子的哨探,谁能想到,他竟是把巴汉的百人队给整个吞了!


    “念完了?”秦烈问。


    “念完了!”


    “刘管事,都听清了?”


    “听……听清了……”


    “很好。


    ”秦烈点了点头,“按照朝廷军律,斩鞑子普通兵卒,赏银五两。


    斩十夫长,赏银五十两。


    斩百夫长,赏银一百两。


    ”


    他顿了顿,掰着指头,慢条斯理地算了起来。


    “一百三十四个普通兵,是六百七十两。


    十二个十夫长,是六百两。


    一个百夫长,是一百两。


    ”


    “加起来,光是人头的赏银,就是一千三百七十两。


    ”


    “这还不算缴获的战马兵甲折算的银钱。


    ”


    秦烈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刘管事,百总大人这次,一共赏了多少?”


    刘管事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怀里那卷文书,此刻重若千钧。


    张渝山给的犒赏,不过区区二百两银子,外加一些布匹和粮食。


    这哪里是犒赏,这简直是羞辱!


    “怎么?不敢说?”秦烈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从刘管事怀中,一把将那卷文书扯了出来,展开一看,随即冷笑一声,直接将文书丢进了火盆里。


    “来人!”


    几名亲卫走了进来,将几个沉甸甸的箱子抬了进来,重重地放在地上。


    箱盖打开,里面全是黄白之物,金银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此次缴获的一部分。


    ”秦烈指着箱子里的金银,“巴汉这些年,在南边可没少劫掠。


    ”


    他走到刘管事面前,将一个钱袋丢在他脚下,里面的银子撒了一地。


    “这里是二百两,是你带来的。


    ”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


    ”


    “第一,你带着这二百两,原路滚回去,告诉张渝山,我秦烈的人,他赏不起。


    以后我岩石村屯堡的军功,我自己报,赏赐,我自己发。


    ”


    刘管事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要……自立山头!


    “第二。


    ”秦烈的声音愈发冰冷,“你回去告诉他,按照我刚才算的账,把该给的赏银,一文不少地给我送过来。


    另外,我这屯堡战损严重,急需补充兵器、甲胄、粮草。让他看着办。”


    “你……你这是在要挟百总大人!”刘管事色厉内荏地尖叫。


    “要挟?”秦烈笑了,他俯下身,凑到刘管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以为,张渝山派你来,只是为了犒赏?”


    “黄居行的事,他知道了吧?”


    “你回去告诉他,黄居行还活着。


    什么时候我的东西到了,什么时候,黄居行就成了病死的。


    否则……”


    秦烈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拍了拍刘管事的脸。


    “我的耐心,有限。”


    他直起身,挥了挥手。


    “送刘管事上路。”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瘫软如泥的刘管事拖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