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约人约的他？”


    刚进宿舍楼曲陶就忍不住问她。


    “嗯，他们学校今天有游园会，我还给你们买了两个安神香囊。”


    曲陶目前对香囊不太感兴趣，压下江今澄要掏的动作。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就朋友。”


    江今澄咬死。


    “不可能。谁家朋友说自己见不得人。”


    她朋友不就是嘛，江今澄在心里举例。


    “你不是去看迎新晚会吗？怎么睡过了？”


    “哦这个啊，其实也没睡过。我中午吃完饭有点困，刚好有人在校园墙花重金收门票，我就出了，正好睡一觉。”


    “重金？”


    江今澄记得曲陶很期待迎新晚会，抽中门票还发在朋友圈，得多重金才愿意卖出去。


    “一百块钱。他来我楼下自取。”


    “那确实重金，换我我也选一百块。”


    江今澄立刻改口。


    “是吧是吧。我开门。”


    宿舍空调没关，进门瞬间从头到尾地清爽。曲陶东西多，江今澄看了一圈还是把快递放在地上。


    “那男的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江今澄以为岔开话题曲陶就能忘了这事，没想到只是拿个美工刀就又追问。


    “他，和我一个高中，比我大两届。高三时候搬家搬到我家楼下，然后和我哥也是同班同学。”


    “校友兼邻居吧。”


    嘎吱嘎吱响的划胶带声顿住，曲陶停了手上动作扭头看向江今澄。


    “怎么？”


    “我能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吗？”


    “问。”


    江今澄爽快答应。


    “他是不是在追你。”


    如果此时在喝水或者手里有什么东西，江今澄一定会被呛到或者拿不住掉在地上。


    “你也太冒昧了。”


    “是不是？”


    “不是。”


    江今澄摇头，但曲陶并不信依然死死盯着她。


    “真的只是朋友，他不喜欢我。”


    她是没喜欢过别人，但也被别人喜欢过，许松年不像喜欢她，而且也没说过喜欢她。


    “你近视多少度来着？”


    “怎么了？”


    江今澄不知道怎么又扯到近视上。


    “你没觉得他整个人都快黏你身上吗？我感觉你只要说一句喜欢，他扭头就亲上去了。”


    她今晚听了两句惊世骇俗的话，许松年那句见不得人是第一句，曲陶刚刚说的是第二句。


    迎新晚会还没有结束，体育馆的音乐传到杏园已相当微弱。她愣神的片刻里只有空调出风和电脑运行的声音。


    “没有吧。可能他那个长相就是看人比较深情。”


    就像有人上课明明很精神看起来也像跑神。


    “哦，那他不喜欢还和你挨得那么近，渣男。”


    “他不是渣男。”


    话出口江今澄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及时找补道：“那走路聊天肯定近一点更方便听清对方说什么。”


    曲陶转过身继续划胶带，拆开纸箱还有泡沫袋，她忽然想到什么放下美工刀问江今澄：“你是不是喜欢他？”


    “不喜欢。”


    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曲陶哦了一声，换了种语气继续说：“不喜欢正好，找个大帅哥谈，别和他浪费时间。”


    “他不帅吗？”


    江今澄把笔搁在书页间侧身看曲陶拆快递。除了发卡湿巾这些还有一个大透明袋，里面有几团彩色线球最上面还有一个钩针。


    她忽然想到今天逛游园会，针织挂件那个摊主的椅子上就是这样的钩针。


    “额，帅是帅，但你不喜欢他就可以找个更帅的。”


    “哎曲陶，你这个是不是可以钩挂件。”


    两张椅子离得有些距离，江今澄上半身几乎完全探出去指着透明袋问。


    “对啊。你想要什么，我钩一个送你。”


    “你能教我吗？”


    “教你？你想自己钩一个。”


    “嗯嗯。”


    江今澄点头。


    “你不会要送给那个许什么吧？”


    曲陶上下打量一番给出推测。


    “你怎么知道？”


    江今澄还没意识到曲陶问这个做什么，面前的人已经麻利起身。


    “还说你不喜欢他！”


    “我真没有。高中时候他老送我东西，马上他生日了我就想做一个挂件还他。”


    “你都知道他生日，这不算喜欢？”


    “我也知道你生日啊，我还知道你家住哪，收集表不都有。”


    公开的信息，知道不知道都在明面上，只是看谁留心去记而已。


    “你真不喜欢他？”


    “不喜欢。”


    在今天之前，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曲陶问了她两遍，两遍她都不假思索否认。


    像是被问过无数次提及关键词就会触发自动回复。和左力右电磁一样，无需思考就存在她脑中的客观信息。


    她不喜欢许松年，也不是因为许松年来江林。


    志愿选江林挨的骂也和许松年无关，是她的选择，许松年没有对不起她，她也没有因为许松年牺牲什么。


    就这样，做平淡又长久的朋友，很好。


    ——


    期中考时间确定，范围不确认。


    “讲到哪考到哪，希望大家上课都有认真听讲，不要下课问我什么重点范围，考完就匿名刷屏什么菜菜捞捞。周末认真复习，下周二提前十分钟到教室，班委提醒一下，下课吧。”


    教室内人多，江今澄背包过道等堵在前后门的先走。没熄屏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许松年：我下周期中考要复习，不一定能及时回消息】


    【我也是】


    发完消息刚好开始走动，黑板上的投影幕布也缓缓往上卷，走廊的闹腾和灌入脖颈的冷风同时提醒江今澄已经出了教室。


    江林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只是一觉醒来，无意识地把搁被子外的胳膊缩回被窝，所有短袖防晒服便统统收进衣柜角落。


    数分老师还是嘴硬心软，周日晚上突然发了条群公告，稍稍提点了下范围还暗示哪几章课后习题多看看。


    江今澄对照群公告给对应章节折了个角，她其实学得差不多，划了范围复习也更轻松。但走廊外的吹风机声呼呼响着，听得人心烦。


    “有人洗澡吗？没人我去了。”


    齐容摇头，江今澄也摇头，但曲陶停在她身边。


    打量一番桌面撇撇嘴道：“那个人一直没约你吗？你们不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


    江今澄困惑地眨眼。


    “谈他喜欢你啊，他肯定喜欢你，以我的经验不会错。”


    曲陶一激动，手上毛巾都甩到江今澄后背。


    正好江今澄也学不进去，干脆合上书好好聊聊这事：“哎，说真的，你们喜欢过别人吗？怎么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吗？”


    “能不能用科普的态度和我讲讲。”


    她实在不明白。


    “普遍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见他，见到他就开心，一讲话会紧张心跳变快。希望对方注意自己，又担心自己在对方面前不够好。”


    “不不不，不是所有喜欢都这样。”


    齐容摆手反驳曲陶：“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反而会疏远对方。我高中觉得一个男生很帅，就很想和他说话，结果一偷瞟就对视，我就觉得很尴尬，怕人家觉得我有毛病，然后，然后以后每次见到他都翻白眼。”


    江今澄和曲陶笑到没声，弓着身子用手划拉空气。


    “那你呢，你和那个人认识这么久，就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曲陶缓了会儿问她，齐容也饶有兴趣地等她开口。


    游园会那晚曲陶想把在楼下所见所闻转达给齐容，当时她点头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她和许松年就是朋友，坦坦荡荡。


    但现在被追问，她忽然不想说了。


    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觉得会曲陶齐容乱说，就是不想说了。


    “算了，你慢慢想吧，我洗澡去了。”


    淋浴间响起哗哗水声，江今澄背过身把书翻到刚刚看的那页，靠门的齐容忽然叫住她，两侧耳机都摘下来放在桌面。


    “你问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是有想到谁吗？”


    “没有。”


    江今澄立刻摇头，和那句不喜欢一样无需考虑。


    “一般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喜欢上了，不喜欢是不会有这个问题的。”


    宿舍天花板是细长的灯管，光线白，她也欲言又止也难以掩饰。


    齐容放慢语速说：“真的，你该好好想想。不是每个人对喜欢的人都是一样的感受，有可能你只是觉得和那个人聊得来相处愉快。但如果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人让你同样敞开心扉同样对待。”


    “这不就是偏袒。”


    “当然，我们认识也不久，不好给你建议，还是要你自己去感受到底怎么想。我只是本着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立场，希望你遇到幸福也能抓住幸福。”


    水声哗哗响了几分钟，曲陶在里面轻轻哼着歌，不太适合再聊下去了。


    “学习吧。”


    “谢谢。”


    千言万语，还是汇成一句谢谢。


    考完期中最后一门解析几何，外面正是最好看的时候，橘色弥漫，飞鸟振翅。江今澄靠门等手机开机也等去卫生间的曲陶和齐容回来。


    没连上校园网的几分钟里无数APP广告横幅弹出，直到5G旁蹦出WiFi图标，横幅开始往外弹带备注的消息。


    一个半小时左右交卷，给她发消息的人不多。


    许松年是发的最多的那个。


    【许松年：明天还有考试吗？雀湖杉树快红了，拍照很好看】


    【许松年：我们学校周末开运动会，有兴趣来吗】


    几条消息挨着，隔了十分钟又跟了两条。


    【许松年：你是不是在考试，方便时候回我就好】


    【许松年：[动画表情]】


    这个时候卫生间也排队，江今澄看一时曲陶和齐容出不来便点开对话框回消息。


    【刚考完最后一门，我们学校这周也开运动会，我可能去看】


    【雀湖应该去不了，我这几天学得有点晚想休息一下】


    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松年真的是脑电波连着手机。


    【许松年：其实十一月中旬更好看，下周也可以，看你方便】


    【转账】


    陆续有人拉着行李箱往西门走，她一直侧身避让，许松年突然这么一转账更是贴墙站直了身子。


    【你给我转钱干什么】


    【许松年：评上奖学金了，正好周末你和室友一起喝奶茶，休息休息】


    【那也有点多吧】


    【许松年：等明年你拿到奖学金也请我】


    【好，我会努力的】


    “晚上去吃海底捞怎么样，十点之后六九折，反正明天运动会停课。”


    从洗手间出来的曲陶和齐容预谋好般把江今澄夹在中间，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江今澄急忙收了手机点头说好。反正周五停课，吃个饭不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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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什么。


    江林不少高校也挑这个周末开运动会，地铁比节假日还要挤。人多又没打冷气，热得曲陶摘了搭配好的贝雷帽攥在手里。


    十点之后店内人比她们到时还要多，来的也多是附近高校大学生。她们这桌聊解析几何，隔壁聊C语言和线性代数。


    “哎，你们想好分流选哪个专业吗？”齐容问。


    志愿表会在期末之前下发，不知道绩点如何纯盲选。现在开始考虑，也不算晚。


    “我应该选统计或者应数。”


    “我也。”


    江今澄跟上曲陶的回答。


    “怎么都不选信计？”


    “那不是得学编程吗？有点往计算机靠了，我还是更喜欢做数学题。”


    “我也不喜欢计算机。”


    从小学开始江今澄上信息课就觉得她像村口老大爷老太太学智能手机，明明老师是用中文授课，听得比开倍速的英语听力还困难。


    “那行了，咱们不在一个方向竞争。我还问了其他班，想选应数的女生比较多，你俩期末得卷一卷了。”


    “哎等一下，隔壁宿舍也在这儿，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唱歌，她们囤了券。”


    曲陶转过手机，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直接给齐容和江今澄看。


    “我可以。”


    齐容举手同意。


    “我，我不太喜欢唱歌。”


    江今澄面露难色。刨去军训也就刚入学一个半月，她只和曲陶齐容两个人熟，其他女生只是能把脸和人对上，她不喜欢有不熟的人在场的活动。


    “啊，你不去的话，那我们俩就没那么有意思了。而且地铁也快停了，你一个人回去多孤单。”


    曲陶软着嗓音劝江今澄。


    “我先去盛个粥。”


    她选择了最窝囊但实用的办法，逃避。


    座位离小料台近，但也是人最多的小料台。江今澄蹲下摸到碗沿欲起身，往另一侧走的人忽然折返。


    正犹豫往旁边挪还是后退，忽然有道力将她带了起来。


    握的是手腕，毛衣细纹紧贴她皮肤，加上对方手心的温热，她不禁觉得刺挠。不过那人松手也快，骤然升温的手腕又骤然降温，整得她更加不上不下。


    店内灯光明亮，锅底蒸腾的白气也飘不到他们眼前，没有什么能模糊人的视野假装看不见。


    江今澄莫名有点心虚。


    “好巧，你也来吃饭？”


    “嗯。你不是说要早点睡觉，怎么在这儿？”


    “想吃，就出来了。”


    小料台的人多似乎也是一阵一阵，忽然就他们两人在这儿，路过的工作人员都少有。


    “最近躲我？”


    “没有。”


    “你有。”


    他手中捏着细长的汤匙，汤匙泛冷光，显得他语气也有点不好。


    “你发的消息我都回了，怎么躲你了。”


    江今澄不甘示弱地回怼。


    “你不想见我就是躲我。”


    “我没有不想见你啊。”


    她有点不理解许松年在恼什么，但说完明显许松年舀醋的力度都轻了些，没有再听见碰壁的声音。


    “你待会有什么安排吗？”


    “我们，待会去唱歌。”


    曲陶提议的，虽然她还没答应。


    “你不是不喜欢唱歌。”


    江今澄真后悔李元升学宴那天那通电话打给许松年，谎言被戳穿就不好圆了。


    “我，我，是不喜欢唱歌。”


    她没说但，许松年听懂她意思。


    “想跟我走吗？或者和她们唱歌，选一个。”


    “我谁都不选，我自己走。”


    和江今澄呆得久了，许松年也能发现江今澄对他的态度不是每天都一样。穿了件她喜欢的衣服或者那天香水喷得浓了些，就会对他笑得多一点挨得近一点，左看右看勾着手指围着他问怎么那么香。


    而江今澄最不会拒绝的，也是他垂眼扮乖的时候。


    “哦，那我想跟你走行吗？可以吗？”


    江今澄有种被许松年摸透的感觉，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又松开，最终还是说出都在彼此意料之中的话。


    “可以。”


    “那好。”


    许松年满意地笑了。


    “你要调料吗？我帮你调一个。”


    “我来盛粥的。”


    ——


    曲陶正在低头发消息，感觉有人拍了下她肩膀，回头看到许松年和江今澄一起走来，却和她先搭话。


    “同学你好，听说你们待会要去唱歌。我想借走江今澄一会儿，作为补偿这顿饭我请，你们觉得可以吗？”


    曲陶和齐容都怔了会儿，还是齐容先反应过来开口：“那你要问江今澄同不同意。”


    一时三人视线都落到江今澄身上，她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许松年心领神会成了她的代言人：“她同意，放心。”


    既如此，那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了。


    “麻烦你支付宝转我，我想要捞币。”


    曲陶没静音，到账的播报音猝不及防响起，幸而短促，无人在意她们这桌。


    “还有那个。三食堂桂花挺香的，你们要不要去逛逛，再不看快谢了。我们学校出去不用刷脸，如果你担心进去被保安拦可以刷我校园卡。”


    也不管许松年有没有点头，曲陶把校园卡硬塞给了江今澄，还在目送许松年走远后，和齐容一起莫名其妙给她加油。


    “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什么都没想啊，你自己想哪去了。”


    “有事及时联系。”


    齐容敲了敲手机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