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的几日都是阴天，乌云阴郁，像是有暗流涌动。


    除了刚得知和亲消息那几日的歇斯底里，嘉懿公主后几日反倒是安静了许多，就像是已经能够面对嘉贵妃受了冷遇、圣心无法改变的境况，已然接受了要去和亲这个事实。


    沈昭昭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弯弯绕绕。


    一连几日，她都乖巧得像个鹌鹑一样，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还是因为实在太闷了，叶氏扛不住她撒娇，这才大发慈悲地让她跟着出来了。


    沈昭昭趴靠在马车的窗户边。


    掀开帘子往外看，“阿娘啊，你早就该带我出来逛逛了，我都要闷死了。”


    叶氏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阿爹为什么不让你出来你不知道？！”


    她还记得那天沈昭昭带给她的冲击，先是还与北镇抚司的人私下来往，再是贺谨言与嘉懿公主已生情意。


    这一桩桩一件件，当即就让沈飞章说要冷静一下，给沈昭昭下了禁令，好好待在家里，他没冷静结束，不许出去。


    沈昭昭当然知道原因，“阿娘啊，贺谨言现在与嘉懿公主互生情意，他未来是要当驸马的人，难道你要我去与圣上的女儿抢夫婿吗？！”


    她紧跟着又道，“你们敢让我去与公主作对，我还爱惜我的小命呢！”


    叶氏看着沈昭昭的侧脸，目光温柔，“昭昭，你是因为是公主才说不喜欢，还是一直不喜欢。”


    沈昭昭也侧过头看向叶氏，毫不意外地在自己阿娘眼中看见了对她的心疼。


    她顿了顿，搂住叶氏这才道，“起初我也以为我喜欢贺谨言，后来意外撞见了他与嘉懿公主……亲密，我伤心了一阵，也就过去了，这才发现，我也不是那么喜欢。”


    叶氏拍了拍她的脑袋，问得直接，“你中意北镇抚司的那个陆绝？”


    这直截了当的直白一问，当即就让顺势歪在叶氏怀里的沈昭昭坐了起来。


    “谁……谁中意他了！”


    叶氏心下了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北镇抚司的人，饶是你阿爹再疼你，也不会同意的。”


    不光沈飞章，叶氏自己也并不看好，“咱们家小门小户的，爹娘也不奢望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但是你看看那个北镇抚司，那些人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身首异处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昭昭啊，阿爹阿娘都是过来人，总归都是为你好的，不忍心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咦，阿娘，这个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方才出城门的时候就遇到过？”


    沈昭昭指着车帘之外的一个人问道。


    “我一同你说这个，你就岔开，真是半点也听不进去。”


    叶氏埋怨道，絮叨归絮叨，还是顺着沈昭昭手指的方向往外望，“那个人吗？”


    沈昭昭：“刚走过去了，看不到了。”


    叶氏：“……”


    叶氏去的是静安寺。


    盛京城中世家妇人贵女们上香多来此。


    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沈昭昭先一步掀开帘子下了车，而后回身来扶叶氏。


    正好旁边同时也停了一辆马车。


    下来的是一位珠翠环绕的胖妇人，看到叶氏当即就热情地开始招呼，“呀，这不是沈夫人吗！真是巧呀，你也来上香呀！”


    “呀！这便是昭昭吧，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沈昭昭和叶氏对视了一眼。


    而后在叶氏的目光催促之下，只得冲着那个胖妇人行了个礼，“莫夫人好。”


    “沈夫人啊，这静安寺真是偏，坐马车坐得我快累死了。”


    莫夫人一边说一边已经热切地揽住了叶氏，打算两人一道往寺庙大殿走。


    沈昭昭撇了撇嘴，跟在了后边。


    很快，不出意料地，她听到了莫夫人开始问了，“沈夫人呀，你们沈家当真分家了吗？”


    “真分家了啊，是因为什么呀？我听说是那个沈老夫人苛刻与你，是有这回事吗？”


    “还有啊，之前住在你们家那个新科探花贺郎君，现在去了大理寺吧，我可听说了那日在霍府，你家昭昭因为他被人陷害，当时极力撇清了关系。”


    说着说着，她还兀自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说起来你们家将他养大，没成想人家考取了功名，被宫里的贵人看上了。”


    沈昭昭在后边安静无比。


    不是她不想解释以及反驳，而是不接话不回答还好，一旦你接话了，反驳或者解释了，这位莫夫人马上会涌出许多个新的事情来问你。


    后来沈昭昭干脆就她问归她问，她说归她说，一问三不知不搭理就好了。


    沈昭昭一边跟着走，一边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夜里没睡好，她总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但转念一想，青天白日的，现在又是在静安寺，能出什么事，便又放下心来。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静安寺正大殿。


    莫夫人没有从叶氏那里问出什么来，却也不生气，熟门熟路地由问转成了讲，毫不吝啬地将搜罗来的八卦韵事笑眯眯地一一告知，这家六十岁的老头子又纳小妾了，那家姑娘还没出阁就有中意对象了，还遇到负心汉了，还有一家的姑娘出嫁了婆母是个不好惹的啦……进了正殿之后，依旧笑眯眯地拉着她去上香、捐香油钱、去找住持大师求签。


    却比小沙弥告知住持大师现下不在，午后会在侧殿讲经。


    一行人便打算在后院用斋饭，小憩片刻，等这个讲经开始。


    “这要不是要休息，她还要拉着你说上好久的。”沈昭昭笑了绝一下，觉得有些奇妙，“阿娘，我记得你上次带我来静安寺也是遇到了她。”


    “可不是，上次也说了一路。”叶氏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昭昭顺着叶氏打开的窗户往外望，后院林木葱郁，分外幽静，“这静安寺环境真是好，后厢房安安静静的，前边大殿人来人往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


    两人是在屋内用斋饭的。


    静安寺的斋饭也很简单，一碗素面、一碟素炒三丝、一碟素鸭子。


    沈昭昭在桌旁坐下，拿了筷子先夹了一块素鸭子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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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氏从正中的托盘里端了一碗面到她面前，有些好奇地问，“味道怎么样？”


    沈昭昭慢条斯理地吃完，开始正经地点评，“味道不错，口感很接近，就是切得厚了些，不然会更像是真鸭子的。”


    叶氏闻言更诧异了，“你这不是第一次在静安寺用斋饭么？怎么知道这不是真鸭子……”


    沈昭昭：……


    因为之前和陆绝互换身体的时候，在相国寺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顿斋饭了，并且不仅仅是素鸭子，还有素鸡，素烧鹅，全是豆腐皮做成肉的样子。


    当时天天素菜，可素死她了。


    沈昭昭想要说她嘴巴多刁啊，一尝就尝出来了。


    但是方才小沙弥上菜的时候，听到了鸭子二字，也看到了和鸭肉片一模一样的这道菜，她并没有任何觉得奇怪的地方。


    沈昭昭觉得有些头疼。


    “阿娘啊，我有那么笨吗！这里可是静安寺，禁荤腥的地方，怎么可能有真的鸭肉，肯定是做成了鸭肉的样子。”


    叶氏看着沈昭昭一副阿娘你就是在小看我我可聪明了的表情，心里的诧异顿时烟消云散。


    自从昭昭离家出走回来之后，她总是觉得昭昭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懂事了些，胆子也大了些，懂得也多了些，说话也不一样了。


    最让她惊讶的就是在沈老夫人等人面前维护她的那一番言论，掷地有声振振有词，沈老夫人向来刻薄精明，一手阴阳人的功夫出神入化，那日不知道是因为被惊讶到了还是因为心虚，愣是占了下风，更是连李氏和任氏也憋得无法反驳。


    但并不是沈昭昭离家出走之后回来才开始为她说话。


    昭昭从小就会维护她，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个人一起被沈老夫人训，两个人一起受气。


    因为后来她就索性没啥事不往沈老夫人跟前凑了。


    许是离家出走出去经历了一趟，受了一些苦。


    心性得到了磨砺，也就长大了吧。


    叶氏有些欣慰。


    沈昭昭却是捂了捂砰砰乱跳的胸口。


    觉得她可真是聪明。


    用过饭后叶氏说要小睡一会儿。


    沈昭昭本来不太想睡想出去走走，但是静安寺又不熟悉，担心绕来绕去绕不回来了，只得也躺下了。


    却没有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午饭后的静安寺，更是分外地安静。


    寺庙的后厢房内，也燃着宁心安神的沉木香。


    直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烟气飘了过来，嗓子开始不舒服，烟气像是越发浓郁了。


    沈昭昭想要睁开眼睛，头却越来越沉重，眼皮怎么使劲也好像睁不开。


    应该是做梦吧……


    “沈娘子——沈娘子——”


    有人好像在叫她。


    但是眼睛怎么也这么重……


    很快，一股带着冲击感的凉意兜面而来。


    沈昭昭猛地睁开眼睛。


    正正对上捧着茶壶鼓着腮帮子，打算继续往她脸上喷水的赵长安。


    见她醒来，对方猝不及防地将嘴里的水咽了下去，而后急吼吼地道，“沈娘子，有人防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