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玄真只觉灵台一震，识海如被无形之手搅动，涟漪层层荡开，竟有片刻恍惚。


    再抬眼时，方才还在哭嚎挣扎的百姓已尽数伏跪于地。


    他们双手合十，唇齿开合，无声诵念着什么，面容却愈来愈的安宁和详和，周身也隐隐泛起金色微光。


    这就是度化？


    这手段真让人不寒而栗！


    她眉心骤冷，指节一紧，赤焰与寒霜自掌心迸发，水火真意如龙交织，直逼那青影而去——


    “道友何必动怒，这些人贪婪成性，愚昧不堪，与其脏了你的手，不如由我度化，岂不两全？”


    那道人不缓不慢的将真意抚平。


    行走间广袖轻拂、青纱如烟，一张清绝出尘的面容自光影间显现，眉目如画，唇畔含笑，恍若九天神君临世。


    “呵，照你这么说，贫道还要谢你了？”


    朱玄真冷笑着。


    说罢左手红莲业火加身，右手青莲剑起大招：“剑斩，诛邪！！”


    “原来是同道中之。”


    道人却仍含笑而立，袖间一朵青莲盛放，化作琉璃屏障护身。


    他右手摇一幡，唇齿轻启，梵音低诵：“以菩萨之名，为众生请愿，一求天下止戈，再无战争流亡之苦！”


    刹那间，幡旗开展，数千百姓如潮水般涌出，跪地哭嚎。


    “苦啊，我们太苦了，求老天爷开开眼，不要再打杖了。”


    “因为战争，我父亲死了，爷爷也死了，我田家只剩下我一根独苗了啊。”


    “和平，我们渴望和平，死了那么多人，还满足不了上位者的野心吗？为什么不能和平！”


    ……


    数千道哀嚎声撕裂云霄，震得人耳膜生痛。


    那些跪伏在地的百姓身上，丝丝缕缕的众生愿力如烟似雾，在空中交织成金色锁链，竟将斩邪剑光生生禁锢！


    朱玄真瞳孔骤缩，眼底映出那些扭曲的面容。


    老人干枯的手掌抓挠着地面，妇孺的眼泪混着血痕，青壮年们跪地叩首时脖颈暴起的青筋.…..每一道愿力都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朱玄真突然轻笑出声，左手翻飞间洒出一把干冰。


    霎时阴云密布，天地变色。


    她右手青莲剑直指九霄，剑锋引动天雷。


    轰隆！


    水桶粗的劫雷劈开云层，将金色愿力屏障击出道道裂纹。


    那道人终于失了从容，白玉般的面庞闪过一丝慌乱，"道友，你听我解释，我是百骨教众生愿菩萨座下第六真传，青云子！”


    “你在威胁我？”


    朱玄真眸光一寒，又是几道天雷降下。


    话音未落，又是三道天雷接连劈下，一道比一道凶猛，将本就摇摇欲坠的金色屏障彻底击碎。


    青云子宽大的袖袍被雷劲余波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内里绣着金线的中衣。


    “不不不，自我知祂渡我入教，不过是想等我们神通种子开花结果后，收割我们的道果，便叛离了百骨教，改修青莲居士的青莲剑歌。”


    他急急掐了个法诀稳住身形，声音里带着几分强装的镇定：“道友你也是叛离莲心观的，应知我们的不容易。”


    朱玄真闻言眉头微皱，手中雷法却未停下。


    天穹之上，雷云翻涌，隐隐有更多劫雷在酝酿。


    见话头不对，青云子猛地抖开人皇幡，那黑幡迎风见长，转瞬间化作三丈巨幡。


    诡异的是，幡上竟浮现出无数张人脸，伴随着阵阵梵唱，而他周身突然泛起金光，一尊白骨观音虚影在他背后若隐若现。


    "道友请看，这人皇幡乃是我们众生愿真传的制式法器，和你的红线是一个来头，想不想渡化人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指着朱玄真身上的红线，语速飞快，"为不沾业果，我也是专挑恶人渡化，你看我这满身功德，你若杀了我，亦会产生业报，遭到红莲业火反噬！”


    众生愿力是有限的。


    但是朱玄真向天借天雷，是想借多少，便借多少。


    那道人眼见形势不利，心下慌乱，更是拼尽全力求生。


    “停，我抢在你前面将那些百姓度化是我不对，我可以拿一至宝来赔罪，若道友不满意，我还可以将那些百姓唤出来，任由你处置，他们都被我收在人皇幡中，一个不少。”


    朱玄真指尖雷光微滞。


    她自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那些百姓反复无常几次欲置她于死地，她早己起了杀心，只不过被这道人抢先渡化，欲要讨个说法。


    又见他祭出那邪性的人皇幡，本欲顺手斩了他卫道，可若他所言非虚，杀他反倒会平添业力，徒惹一身腥。


    她眸中寒意未消，冷声道：“什么至宝？”


    青云子面露虚色。


    “昨日，有一位雷法大能引动九九雷劫，击杀了我那前同门师兄——百鬼童子。谁知雷劫过后，竟有一截枯木逢春，化作雷劫木，此物对雷道修士而言，可是筑基至宝！”


    朱玄真闻言，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我数次引动天雷，你也该想到昨日杀百鬼童子的是我，你这是……拿我的东西买命？”


    青云子讪笑：“道友此言差矣，若非我告知，你怎知有此奇物？”


    “修士最重因果，我杀了百鬼童子是因，那雷劫木便是我该得的善果。而你——不敢取，不也是怕业果缠身，单凭这消息就想买命，恐怕不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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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友，虽说修士最重因果，但是有些贪婪成性的，会忍不住心动妄念，我观道友初入道，己得雷法真意，只差一道真意便可引雷道降临，入道域空间，争夺大道权柄，一步登天，这雷击木可事关您的道途啊。”


    “呵，入道域空间又如何，被那些老怪物打压出来，于我何益？”


    朱玄真手中三道水法真意凝聚，让青云子面如土色。


    "前辈，晚辈实在身无长物，唯手中人皇幡算得上是法宝，但此宝非为众生求百愿妙法不可摧动！”


    “那简单，你借妙法于我一观。”


    “这……”


    “嗯？”


    迫于威压，青云子咬牙抛出一枚玉简。


    朱玄真神识一扫，瞬间洞悉大愿望术本质——凝众生愿为奇迹之力，化不可能为可能。


    法无正邪，人心有别。


    “námó，āmíduōpóyè，duōtuōqíeduōyè，duōdìyètuō……”


    朱玄真忽然诵起往生咒，借外泄愿力挥动人皇幡。


    青云子大惊：“前辈这是想解除控制，不行的，他们早己被渡化……”


    忽然，青云子僵住了。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那些百姓肉身化作飞灰，纯净魂灵脱困而出。


    朱玄真轻声道：“诸位，此生己了，转世去吧。”


    “谢仙师恩典！”


    魂灵们感激叩拜，绽放出纯净愿力，竟使朱玄真的大愿望术瞬间圆满，那颗灰蒙蒙的神通种子骤然焕发光彩。


    “这是？”


    朱玄真将人皇幡丢给青云子道：“这才是真正的众生愿力，你那些法术维持的，不过是被众生杂念污染的混合品。”


    青云子呆立原地，手中的人皇幡突然变得滚烫。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前辈......"


    "不必谢我。"朱玄真转身，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清风，"若真要谢，就好好教他们如何做人！"


    话音刚落，人皇幡中骤然爆发出阵阵哭嚎。


    “妖女，快放了我们，我们知错了……”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没了我可该怎么活啊！”


    "放我们出去，我们真的知错了！”


    失去了渡化之力的遮掩，幡中百姓终于显露本相。


    有人歇斯底里地咒骂，有人痛哭流涕地哀求，更有甚者捶胸顿足地忏悔......众生百态，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眼见朱玄真要离开，青云子抱着怨气冲天的人皇幡欲哭无泪，还感激，他幽怨的大喊：“……前辈，我可是百骨教叛徒，您废了我攻伐手段，求给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