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选择

作品:《疯批美人,以疯证帝

    清风闻言,轻轻颔首,唇边噙着一抹浅淡弧度。他声音平和,无波无澜:“此乃自然之理也。”


    “清薇此劫,避无可避,乃是天数运转一环。若道友在力所能及之处,肯施以援手,贫道自当感激涕零。”


    短暂的停顿,仿佛只是换气。


    再开口时,他声音平静如湖,听不出半份悲喜:“若她终究以身应劫,魂归六道轮回,亦是她的命数。小友届时,尽管抽身而去,无需有半分挂碍。”


    朱玄真心头猛地一撞。


    她定定地凝望着清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目光如炬,试图从那深潭般的眼底,烧灼出一丝伪装的裂痕。


    没有。


    一丝一毫也无。


    方才那瞬间掠过他眉宇的忧色与痛楚,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都未及荡开,便已沉没无踪。快得……快得让她心惊。


    她甚至觉得,他方才那一瞬的悲痛,并非源于幼女命途多舛,而是为好友测天机残了双眼而痛惜,是为那香火牵连到诸位同道而自责。


    那是愿为天地苍生倾尽所有,燃尽己身的无私无情。


    朱玄真看着他那双清正无垢的眼眸,有些神情恍惚,这就是道德清修广泽天下,少私寡欲的境界吗?


    若她是芸芸众生中一粒微尘,自会为这份舍己为苍生的无私,而感激涕零,顶礼膜拜。


    可若她是韩清薇,有这样一个心怀天下、泽被苍生,却唯独将家人也视为自身一部分、可以随时为大爱而割舍的父亲……


    他这……究竟是有情,还是至为更深意义上的无情?


    清风仿佛未曾察觉她的异样,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至于小友所忧龙族,那你可知这太古遗族,为何会没落至今日这般境地?”


    朱玄真压下心中翻涌的寒意,沉声道:“晚辈……不知。”


    清风目光悠远,似在回忆往昔。


    “龙族,生而强横,血脉尊贵,太古之时,确曾横行无忌,为一方霸主。”


    他声音平缓,却蕴含着一种洞察本源的力量:“然,我人族虽生来孱弱,不及妖族肉身强横,亦无龙凤生而神通,却独得一点,为万灵所不及。”


    “人性。”朱玄真吐出二字,字重千钧,“复杂、多变、坚韧……且永不餍足的欲望与智慧,助我羸弱人族成为万灵之长。”


    “这么说倒也无错。”


    清风微思考了一下,点笑含笑,继续道:“贫道生前,曾有一至交好友,道号天食府主。”


    “其家乡故土,因蕴藏龙族觊觎之宝,被数条真龙血洗一空,父母妻儿,尽遭屠戮掳掠,受尽凌辱而死。”


    清风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字句间弥漫的血腥与悲愤,却让朱玄真感到窒息。


    “为复仇,他以恨意为薪,以悲愤为灶。”


    “弃道法,专庖厨。”


    “穷尽毕生心血,搜罗天下奇珍异材只为烹龙!”


    朱玄真瞳孔骤然收缩。


    “终有一日,他以妙手,采七条恶龙之筋为主材,佐以七情六欲之引,融天地至理于其中,创出一道震古烁今的-七宝龙脊塔。”


    “于此菜献于七情六欲道主,助其一举入道筑基,破入紫府。”


    “道主甚悦,亲赐‘天食’之名。”


    “百年之后,天食府主于皇朝京都,再开九十九龙门宴。”


    “取九十九条纯血真龙,以无上秘法炮制,宴成之日,广邀三界,龙血为酒,龙鳞为盏,成就一场饕餮盛宴。”


    “自那以后,每逢三界盛世,仙佛宴饮……”


    “龙宴便成了彰显身份,乃至增进道行的无上珍馐。”


    “其中尤以纯血龙种为贵。”


    “龙族再非高高在上的太古遗族。”


    “它们成了砧板上的肉,鼎镬中的羹,仙佛宴席上一道令人垂涎的主菜,至此……”


    清风最后的话语,裹挟着万古岁月沉淀下来的的苍凉,缓缓消散在死寂的空气里:“我那老友,凭一己之力令强横一时的龙族,没落了。”


    朱玄真并未移开目光,她的声音平静,却直刺清风真灵深处那未曾愈合的疮疤。


    “前辈,在您看来,您那位老友,天食府主……他此举……可有错?”


    清风神情猛地一颤。


    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沉痛的晦暗。


    他声音艰涩,仿佛每个字都在撕裂神魂,“他有错。”


    “他此举大错……特错!”


    “为报血仇,屠戮仇雠,天经地义。”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然那亿万龙族生灵之中,岂无懵懂幼龙,岂无安分守己之辈。”


    “以一己血仇,令无数无辜龙种惨遭剥皮抽筋,沦为仙佛宴席上一道珍馐,此等滔天杀孽,焉能无错?”


    “所以……”朱玄真步步紧逼,目光如炬,“您便与他这位好友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是。”清风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我们终究是道不同。”


    “前辈,您与天食府主是同乡吧?”


    “您悲悯那无辜惨死的龙族,可您是否想过,您此刻对其的每一分悲悯,都是对您同样无辜,惨死在龙爪之下,被掳掠凌辱致死的妇女,最残忍、最彻底的背叛与亵渎?”


    “您作为同乡,可为他们讨过一分公道吗?”


    清风如遭重击,身形剧烈摇晃,仿佛随时要溃散。


    他脸色惨白,嘴唇翕动,试图辩解:


    “我有,只是当时有心无力,如今冤有头,债有主,罪魁祸首已然伏诛,一命抵一命。”


    “一命抵一命?”


    朱玄真嗤笑一声,“前辈,您修行至此,竟还如此……天真?”


    “龙族贪婪好色、暴戾嗜杀,此乃刻入血脉的本性,如同猛虎食羊,何曾问过羊是否无辜?”


    “您悲悯龙族……那您可知……”


    她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更遥远、更残酷的未来:“在那些未知之地,此刻正有多少人族村落,多少无辜妇孺,在龙族的阴影下瑟瑟发抖,重复着您故乡的悲剧。”


    “您口口声声无力护幼女,当真只是有心无力,还是不愿大动干戈?”


    清风如遭雷噬,真灵剧震,竟无法再吐出一个字。


    朱玄真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淡漠得令人心寒。


    “既如此,您自己都已选择了放弃,我一个外人,又何必吃力不讨好?”


    她的话语,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如同在计算一笔盈亏?


    “成了,不过一个远古遗迹的千万分之一的机缘。”


    “此等旧日的机缘,能为我漫漫道途,添几块砖,加几片瓦?”


    “不成,若因此事,沾染莫大因果,致使我道心蒙尘,甚至根基受损……”


    她微微一顿,语气里的漠然达到极致:


    “那点些许妙法、晋升资粮,连残羹冷炙都算不上,如何能补我损失?”


    轰一一!


    仿佛是为了印证其话语中的分量,朱玄真身后,虚空骤然扭曲?


    那原本胖乎乎的雷道,此刻竟显化,凝聚成一条若隐若现、鳞爪狰狞的太古雷龙,它盘踞在朱玄真身后,龙眸开阖间,尽是俯瞰众生的漠然。


    一道之主!


    清风瞳孔骤缩,心神剧震。


    这女娃才多大年岁?


    竟已掌控一方大道权柄,虽显稚嫩,权柄不全。但此等成就,已非凡俗。


    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效彷百骨教主


    ……立天证道,执掌一方神系!


    先前那点机缘,在一位有望执掌一方神系的道主面前,自是不值一提。


    这风险与收益亦是天壤之别。


    救世之功,亦非他一人之功,他无颜以此求朱玄真助小女脱身,只能面色羞红,哑言道。


    “这……”


    朱玄真却已不再看他,目光投向虚无,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前辈,请认清现实。”


    “若非天食府主,以惊世手段另辟蹊径。哪怕再多的紫府真人亦不可动摇龙族根基。”


    “是。龙族之中,必有无辜之龙?”


    “但前辈,请您看清楚,我们,是人,不是悲悯众生的神佛,更不是被龙族圈养的羔羊。”


    “我们有资格怜悯那不食我族血肉、甚至对我人族心怀善念的龙族朋友施以友谊之手。”


    “但我们绝无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去审判那一位,用他的方式,无形中震慑龙爪,使亿万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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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胞免于沦为血食与玩物的复仇者。”


    朱玄真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宇宙法则,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清醒与残酷。


    “因为在生存权面前……”


    “任何对‘异族阵营中无辜者’的、脱离自身立场的、高高在上的道德指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且……”


    “——可笑至极!”


    “小友……不……”


    清风看着眼前这位身后雷道加身、眸光冰冷的少女,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绝非什么需要他指点的后辈!


    他艰难地改口,带着一种面对同阶甚至更高存在的审慎。


    “前辈,您剖心沥血,言至如此,究竟意欲何为?”


    朱玄真周身那股淡漠疏离的气息骤然一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带着强烈目的性的压迫感。


    “很简单。”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如同在陈述一桩不容置疑的交易:“古语云,人生三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


    “我初入道途,道基未稳,且贪生畏死,需要助力。”


    “而天食府主……”


    朱玄真眼中精芒暴涨,抛出最关键的诱饵与枷锁:“他,需要你!”


    “他背井离乡,独身一身走上不被世人理解的道,内心孤独与不被理解的痛苦恐怕比手染鲜血,罪恶滔天更令他煎熬。”


    “所以他极有可能需要你这仅存的同乡故知的理解,甚至认可。”


    朱玄真迎着清风震惊的目光,清晰地勾勒出她的局。


    “所以我需要你。”


    “需要你以同乡故知的身份,去叩开天食府主的道心,去试探,试探他在血与火、在滔天权势与无上厨道的背后,是否尚存一丝对无辜的敬畏,亦及对暴行的底线?”


    “若其心存善念,道心未泯——”


    朱玄真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其一,我可借天食府主之威,令龙族彻底绝了对令爱韩清薇的龌龊心思。保她安然渡劫。”


    “其二,天食府主得你理解,道心枷锁松动,或许能从那无尽血仇的深渊中寻得一丝解脱,获得真正的大自在,大心安。”


    “其三,我朱玄真将得一位震慑三界、连龙族都视为食材的紫府真人作为靠山。”她微微昂首,睥睨道:“有此依仗,我方能安稳发展,积蓄力量,直至逆天成神,执掌乾坤!”


    朱玄真目光如冰冷的锁链,牢牢锁住清风。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这片死寂之地回荡,带着一种俯瞰棋局、执子落定的绝对掌控。


    “清风前辈,我非大善亦非大恶。”


    “此局你解府主得解脱,令爱获平安,我得庇护。”


    “此非三赢……而何?”


    她话音落下,并未给清风喘息之机,继续道。


    “更何况,此方大界,入道修士,已具仙师之能。”


    “神通伟力,移山填海,摘星拿月,移山填海……不过等闲。”


    她的目光锐利,直刺清风残魂最脆弱的核心。


    “而前辈您,身为曾登临紫府、俯瞰芸芸众生的真人。”


    “如此犹豫不决,莫非想要与我说……您……无法联系上一位……同乡的……故友?”


    最后一句反问,轻飘飘落下,却如同万钧巨石,狠狠砸在清风真灵之上,让他避无可避。


    “因此,还请清风前辈真诚回复,此局您入还是不入?”


    朱玄真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您入则皆大欢喜,我们各得所求,前路可期,不入则尘归尘,土归土。”


    她的目光投向虚无,声音淡漠得如同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实。


    “这煌煌大世,能者辈出,巨擘如林。”


    “赤离皇朝,坐拥三十六位长生候补的绝世天骄,气运如龙,席卷八荒。”


    “天地人三道,掌教真神威压寰宇,言出法随,统御万灵。”


    “更有那隐于九幽的六道轮回,冥府魔君、藏于星海的众星无极宫……”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清风那近乎透明的真灵上,眼神平静,“天食府主固强,但我亦非府主一个选择,如今愿兼顾您的利益,是感念您的恩德,您若还想令我退让,请恕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