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8点半，联邦5环S区，集团总部，聿兴大厦。


    周秘书定地点基本按照就近原则，完全不顾乙方死活，要求她在晚11点收到通知，隔日一早8点45分就得到场，面试提前15分钟准备。


    好在「聿兴科技园」位于5环南向，没跟「联邦英大」那样的顶级学府似的，坐落在首都的C中C位。


    规划时收购的政府拍卖用地，稍显偏僻的地理位置，让这里整座园区的自然环境优美、占地广阔。高新科技人才密集，带动了近几年附近商圈的逐渐成熟，配套设施日趋完善。


    简殊凌晨5点出发，一路突突着小电驴，从7环上轮渡过江，穿梭过早高峰的车流人潮，又跨越了大半个产业链集群，颇为欣慰地纵览了一遍她余氏转型后积攒下的深厚基业。


    等到了的时候，标志的歪嘴踩球「石狮子」旁，许多送早咖啡的骑手擦肩而过。


    昨儿傍晚「Alpha见抒」刚站过的闸机亭那处，排开8溜闸机。左半边靠近地铁口，许多正装得体的员工步行出电梯，正在排队刷脸，按照次序先后鱼贯而入。右半边靠近车道，骑电驴的社畜和开车的领导们泾渭分明。


    那位给「Alpha见抒」递烟的保安大叔站在岗哨台上，朝简殊挥挥手，喊声说：“喂——”


    “外卖放窗台，骑手不让进。”


    简殊一摘头盔，拍拍被晨雾沾湿了的肩膀，笑道：“我是来面试的。”


    保安叔愣了愣，再仔细瞧瞧她，蓝头盔、黄电驴、红色保温箱，倒是没套骑手的小马甲：“有预约码没？”


    简殊戳戳屏幕，亮出了昨晚上周秘书发给她的临时二维码，是公司专程提供给访客通行，扫闸机登记进出信息的。


    保安叔挥了挥手：“进去吧。”


    简殊驾轻就熟，去地库停小电驴，还蹭了她自家的插座连了充电器，补补昨晚上送了一夜外卖的电瓶损耗，又从负1层蹭同事的工卡坐同一间电梯上大厅。


    聿兴大厦，一楼大厅，宽敞大度，恢弘明亮，地砖上纤尘不染，被擦得锃亮反光，繁忙的人流相互交织，人们的脚步节奏紧锣密鼓，快却不乱，秩序井然。


    新式的无人化前台，屏幕上映着各个科室的到岗信息和服务职能，墙边有成排的咨询机器人，各个白生生、圆滚滚的，光站在那儿就很讨喜。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一个「白滚滚」被点亮，移到简殊身前。


    “嗨。”简殊怀念地拍了拍机器墩墩的小脑袋。


    这还是她15岁那年从帝国采购了一批拿回来玩儿，后来被「聿兴」研发部废物利用，成功攻克仿制，最终优化迭代出来的智能小机呢。


    “帮我个忙。”她亮出那枚二维码，接着戳了戳小打印机面板，蓝牙上传电子资料。


    白滚滚“嘀”地扫了一下，先是转身说：“小型会客室A301号，请跟我来。”


    接着，它一边引导向前，一边从浑圆的腰杆后槽里，吐出几张A4纸，将其传送到脑袋顶上。那热腾腾的墨迹，赫然就是刚刚印刷好的，简殊传进小程序里打印的几份文件。


    这还只是「白滚滚1.0」的基础功能，据公司官网所描述的，现在面市售卖的「白滚滚」不仅能带路、端盘子、搬运重物，还能toB客化定制，几乎涵盖了所有2D3D打印机、PC、平板和手机终端所涉及的功能。


    ＊


    周秘书进A301会议室的时候，入眼所及的，就是一个女Beta蹲着，正在从「白滚滚」的腹腔中掏出来一杯热腾腾的豆浆和两根油条。


    “……”


    周秘书皱眉，将终端平板拍到会议桌上：“谁允许你擅自叫它去给你带食物的？”


    “啊？不行吗？”简殊悻悻坐回原位，刚好在他对面。


    公司食堂都免费了，不能让饥肠辘辘的访客NPC稍微薅上一口吗？


    周秘书顿了顿，陈述说：“上个月有员工命令它，每天一到下午4点就去食堂做60碗火鸡面，然后趁下班高峰时间拿到地铁口贩卖。”


    是「白滚滚」被职工要求薅公司水，薅公司面，薅公司火鸡面酱，自己烧开水煮面，自己搅拌装碗，再自己拿出去吆喝挣钱，而它面板上的常驻表情屏保和桌面壁纸却被设置成了私人收款二维码的截图。


    “哈？”简殊听得乐咧了嘴角，“还有这码子事儿啊？”


    用「白滚滚」创业致富，耗公司的机器牛马，挣自己当资本家的钱，那名想出妙招的员工可真是个天才。


    “这件事情的影响非常恶劣，”周秘书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地说道，“在此之后，经管理层慎重讨论，我们决定限制外来访客和普通员工的权限，特别是不允许私自操控「白滚滚」进入食堂自助和仓储区。”


    “所以……”周姚话锋一转，锋利的眼神直直刺向简殊，“你有这个权限，是输了谁的账号和密码？”


    “这……”简殊愣住了，她打印简历那一下懒得注册访客账号，顺手登录填的是周秘书的职工号。


    周姚这个恋爱脑，密码好猜得要命，这么多年了压根没改过，直接就是她「Alpha见抒」的生日1209，前面再填数字52，刚好凑齐6位的521209，她才试了一遍就成功登录上去了。


    这桩事儿可大可小，要换成是「Alpha见抒」用起来当然无伤大雅，嬉嬉笑笑地也就糊弄过了，可现在她在周姚眼前是个女Beta，实打实的陌生人。


    被初次见面的陌生Beta滥用了职工号和密码，要是露馅了，周姚说不定会怒髪上冲冠，直接撕碎她的「英大特惠生」合同，把她从聿兴大厦里连滚带爬地轰出去。


    “不说也可以，”周姚盯着她，朝身侧喊了一声，“滚滚，你过来。”


    机器墩墩「白滚滚」立刻兴致昂扬地启动：“哎！”


    “哎哎哎——”简殊也跟着叫唤了起来，她立马着急忙慌地，赶紧冲上骑在「白滚滚」的背上，双手并用，捂住了浑圆脑袋上并不存在的小嘴巴。


    简殊攀着滚滚，扒拉着那滑溜溜的身躯，讪笑道：“我说是「见抒姐姐」告诉我的，你信吗？”


    系统（腻歪）：【见抒姐~姐~】


    简殊：【……】


    简殊（微笑）：【嘘，小孩子家家的，别学我们大人说话。】


    “……”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周秘书听她提到了「余见抒」的名字，沉默了一阵，又审视她的神情，微微呼出一口气说，“算了……”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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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抱着耗在那儿耽误时间了，”周姚手腕间的衬衫袖子微微滑落，象牙白的修长手指骨节倒扣，只见他轻轻敲了敲桌面道，“过来，坐下。”


    这句「过来，坐下」也很传神，分明了是她当余见抒的时候，在床上仰躺着，轻佻地拍拍大腿，邀请周秘书来她那儿脐橙的常用语。


    在这么板正规矩的场合，换作是「Alpha见抒」立在桌前，与周姚直面，听他那性冷淡、公式化的语调，偏偏说出了这种潜含两人之间默契的话荡在耳朵里，估摸着余见抒才微微一勾唇角笑起来，周秘书就能回过神来不对劲了。


    可眼下，对方显然只是无心之失，周秘书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他慢条斯理地、以挑剔的眼光，将简殊从头扫到脚，再斟酌似的皱起了眉头。


    简殊别扭极了，倏然间生出了一种像是被老情人捉奸似的虚感，不由圆场笑着问：“周秘书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周姚偏偏默然不回答，冷淡地错开视线，缓缓落座，翻了翻她的资料，又划拉查阅了一下电子终端里的即时信息。


    良久，等简殊都坐得挪了挪屁股，周秘书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说：“看系统更新里保安登记的访客信息，你在兼职外卖骑手？”


    “算是吧。”简殊吸了一口豆浆，好奇地探头一望，看到周秘书手里的平板屏幕里，聿兴的人员信息系统界面正亮着。


    都不需要保安填什么字，那系统里简明易懂，直接就摆了一张监控拍到她驾着电驴的全身照片，「吃了么」的蓝头盔、「俏团」贴膜的黄电驴、「妙送」配的红色保温箱，一看就是个矜矜业业的勤劳骑手。


    周秘书还权衡地给她加了个“兼职”的修饰词，实在是善解人意、言辞妥帖。


    在确认了几句基本信息之后，周秘书穿插着又问：“见抒告诉了你关于我的事情，你们俩之间很熟？”


    “那可不，”简殊拍了拍胸脯，挑眉一笑说，“过命的交情。”


    这种过命的说法实在夸张，像极了某个常年拮据的小人物，在酒桌上吹牛说救过哪位贵人，贵人许诺她将来走康庄大道，前程似锦。


    周秘书不予理会，而是继续问：“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


    屏幕里的监控截图正映示着她一目了然的身份，简殊朝那儿摊了摊手，展示道：“如你所见。”


    周秘书皱眉，觑她道：“就只是送了一单外卖？”


    眼前的Beta，实在是平庸到了极点。


    论着装，抛开那一张红黄蓝的花哨电动车，她脚踩一双旧运动鞋，套了条水洗牛仔裤，上面搭件白T，勉强算干净不脏，跟个家境普通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论身材，她个子矮小，目测估量才只够得到余见抒的胸腹，大腿内侧、小腹和胳膊上都有轻微赘肉，没有任何塑形和规律运动的痕迹。


    论皮肤，她并不白皙，脸上胶原蛋白是有的，却毫不注意保养，像是全靠18岁的年纪挥霍着青春，那一颗在额头上刺眼的痘痘就是佐证，周姚看着就碍眼。


    固然，余见抒那女人惯常地随性不拘谨，见了谁都笑意迎着，却也不会没来由地就轻易搭理一个这样Beta。


    此时此刻，周姚越是探究，便愈发深深地怀疑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