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是江城大学传播学院最冷门的一门选修课，没有之一。


    冷门到什么程度？


    “这学期就六名学生。”助教看到名单时忍不住抱怨，“如果下学期人还这么少，说不定就要被直接砍掉了。”


    不过每到上课时间，这六名学生都准时坐在前排，无一缺席。


    他们神情认真，有的还化了妆。


    因为他们的教授商曜，不是一般人。


    他是江大最年轻的正教授，26岁，博士毕业仅一年就被破格提名。


    也是这所学校里最有名的“冷脸美人”。


    商曜生得极好看，五官线条清冷，鼻梁笔挺，眼尾细长下挑，瞳色很深，深到注视你时，你会不自觉打个冷战。他皮肤也白，在教室里略昏暗的灯光下看会泛着一层微冷的青色。


    有人说他长得像神明，也有人说他长得像妖精。


    传言他不会笑、不谈私事、不写推荐信还总挂人，学生想跟他套近乎，全都被他冷脸拒了。


    他站在讲台上时，整个人都透着疏离和一种莫名的威压。


    可这，偏偏成了某些人义无反顾想上的课。


    挂就挂呗，为了追禁欲系高智商帅哥重修一门课有什么错？


    这是程甜甜的想法。


    她每次上课都盛装出席，只是可惜教授连她的名字到现在都没记住。


    上次叫她回答问题都是说：“那个脸很红的同学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而此时她旁边的同学会发出毫不留情的爆笑。


    程甜甜真的很想给老师科普一下，那不是她的脸红，那是腮红，她画的是时下流行的奶醉妆。


    妆奶不奶醉不知道，反正她是醉了。


    看来教授对美女不感兴趣，那她就要换个策略吸引他的注意了。


    于是她去江大图书馆找了一中午，终于找到了一本也许商曜会感兴趣的书。


    这本书不及一指厚，封面是灰褐色，像是某种动物皮革，没写封面标题，程甜甜注意到它也是因为这点。


    书内页都泛着黄，看上去历史悠久，其中没有文字，每一页上都印着不同形状的古怪图腾，看着像古代字符。


    她第一眼就觉得，这玩意太“商曜”了。


    于是书往包里一塞，斗志昂扬地来上课了。


    她今天还是画了一个奶醉妆，戴了一对14.5mm的粉色美瞳，卷了韩式蛋卷发，穿着碎花吊带连衣裙。


    管商曜在不在意，她就要做精致的女大学生。


    坐到教室里，她立马从包里掏出粉饼，按了按自己因为从图书馆赶过来脸上出的油光。


    见到商曜走进来，她合上粉饼盖子，侧头对左边坐着的周凯小声蛐蛐：“今天教授穿白衬衫诶，真的太sex了！”


    “你清醒点。”周凯嘴角抽了抽，“教授把扣子扣到最顶一颗的意思就是让你滚远点。”


    “你不懂，就是要扣成这样才叫诱惑。”对于周凯这种爱泼冷水的直男的话，她选择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坐在右边的宋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自己上节课做的笔记，像个只会学习的工具人。


    而他的右侧，林舟正在睡觉，卫衣帽子套在头上，好像全世界都和他无关，选这门课就是为了人少安静好睡觉。


    这两人这死样他们也是见怪不怪，毕竟都是传播学院的，别的课上也见过。


    “她说得对。”


    周凯左边的白如茵忽然开口，语速平稳，音调带着不容辩驳的确定性。


    “人对禁忌性刺激反应更强烈。视觉信息中，如果一个人将可能被视为性征的区域‘全然遮掩’，往往比部分裸露更能唤起投射幻想。这是心理暗示和文化规训共同造成的效应。”


    “所以......”她顿了顿，抬手理了理自己的挂耳短发，唇角微勾，“把扣子扣到最顶，确实是欲盖弥彰式诱惑的典范行为之一。”


    周凯和程甜甜听完，都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巴，接着控制不住给她鼓了个掌。


    不愧是法学院辩论队的，和他们传播学院的是不一样哈。


    这时，坐在最左侧的雷子杰摘下了耳机，探出头来一脸疑惑：“你们在聊什么？什么诱惑？什么扣子？”


    他长得很阳光，肤色偏小麦，穿着宽松运动衫，看着就像被放错课堂的体育生。


    ......


    “你到底为什么会选这门课？”程甜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排课系统卡了，其他选修都满了。”雷子杰无辜耸肩，“但是我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我们班上刚好能凑个六人麻将。”


    “其实是五个。”周凯纠正，“毕竟有一位睡神就没醒过。”


    底下几个学生聊得正热闹，从“扣子诱惑”一路扯到“六个人怎么打麻将”，气氛活跃，确实是青春的样子。


    他们以为教授在讲台上开电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但其实商曜全都听到了。


    从他走进教室开始，那双幽深的双眼就把整排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包括程甜甜在讲“sex”时眼睛发光的激动表情、周凯反驳时的义正言辞、白如茵名词解释时的嘴角弧度、雷子杰插话却又怕说错的无辜模样......


    只是他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声音仿佛只是从他身边掠过，不曾停留，也不值得回应。


    因为他并不在意。


    商曜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太久。


    久到时间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圈圈缠绕在身上的枷锁。


    他记得很多事，但也忘得很快。


    那些看似值得铭记的人和事，到头来都会像被擦掉的粉笔灰，悄无声息地褪去。


    所以他不会特意去记住哪位学生，也不会因为谁说了什么话而有情绪。


    他的心已经丢在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于是，他只是冷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只是一眼，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即便他没有发怒，也没有皱眉，但那眼神仿佛唤醒了学生们下意识的“生存本能”，所有人不约而同闭上嘴，挺直背坐好。


    “上课。”


    他轻声开口，音量并不大，但足够将这间教室从日常拉入他掌控的轨道。


    下午的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但是对着商曜那张几乎能在画展展示的脸，让人还是不舍得睡，程甜甜就算困，也努力睁着眼睡。


    憋到课堂快结束时，程甜甜找准时机举起手。


    “老师，我今天在图书馆......偶然看到一本符号书，不知道这些符号都是什么意思，可以给您看看吗？”


    商曜本打算下课。他站在讲台边，被午后的阳光笼罩，气质却依旧冷得让人胆寒。


    他斜了对方一眼，眉峰皱了一下，正想拒绝，眼神却突然顿住。


    这本书，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


    于是，他罕见地点了点头。


    接过书，商曜翻开看了几页，突然在其中一页停下。


    这个符号，像眼，又像嘴，像囚禁与窥视的结合，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他眼皮轻颤，睫毛极长极浓，在眨动间落下震动的影。


    他不自觉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勾勒起来。


    底下学生都围拢来看，好奇又新奇，即便下课了也一个都没走，全都在看商曜画那个图案。


    程甜甜此刻内心骄傲无比，她可是第一个在下课时间留住商曜的学生。


    但是她下一秒就后悔了。


    啪。


    粉笔断了。


    符号完成的那一刻，教室里的空气陡然凝固。


    黑板上的图案居然缓缓动了，那符号的“口”像是裂开，某种无形的阴影从里面慢慢溢出。


    墙壁开始扭曲，天花板震颤，玻璃碎裂般发出尖锐得令人头晕的共鸣。


    学生们吓得又惊又叫，还没来得及逃跑，整间教室就被黑板上张开的裂缝吞没。


    程甜甜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世界天旋地转。


    ......


    迷雾就像湿冷的纱布，一层一层缠在皮肤上，像是要把人的五感都封住。


    程甜甜跌坐在湖边的泥地上，第一反应是尖叫，但她刚张嘴，就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已经喊哑了，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咳、咳......我在哪？是不是撞邪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吊带裙摆已经在地上擦破了个洞，有一只美瞳也从眼睛滑落，妆早就花了个彻底，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但是她顾不得这些，像只迷失的鹿一样四处张望。


    雾气很重，但她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周凯？”她试探性地叫他。


    周凯转头，一副被这里吓得半死却还想硬撑的表情：“你也进来了？难道这里不是梦，这是剧本杀？”


    “胡说！”程甜甜快哭了，“我们刚刚明明是在教室里，怎么可能是剧本杀？还有，我的美瞳......啊，我的粉饼都没拿！”


    她的话还没说完，前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如茵？宋维？”


    几道身影从迷雾中渐渐走近，他们全都还穿着课堂时的衣服，宋维摔破了膝盖，白如茵丢了只鞋子，但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早就被什么力量安排好，彼此从四面八方穿过迷雾，像被磁力牵引，一点点汇聚到同一片湖边。


    等雷子杰和林舟也终于找过来，六人再次聚在一起。


    “......卧槽！”几个人面面相觑，安静了几秒，最终雷子杰还是控制不住破口而出，“我们不会进了什么灵异世界吧？”


    “不是灵异。”一个低冷的声音忽然插进来，“用你们应该能够理解的话来说，这里是副本。”


    六人猛然抬头。


    “副本？”程甜甜愣愣地看着他，“你是说，我们像在玩游戏？”


    此刻，她也顾不上跟老师说话是用“您”还是“你”了，毕竟世界都塌了还要礼貌有何用！


    商曜站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白衬衫被湖风吹得轻微鼓起，但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未受过这场空间断裂的影响。


    他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还握着断掉的那半块粉笔。


    他眼神扫过众人，那神情依旧冷淡，但声线不再像上课时那样刻意疏离。


    “先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