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商曜语气冷淡。


    “他们是你带进来的？”


    “不清楚。”


    “你们为什么会进来？”


    “不清楚。”


    ......


    陆斐盯着面前这个神色冷淡、语气敷衍的男人，眉头轻蹙，凌厉的五官似乎在这一瞬间收敛了锋芒，竟透出一点点被打败了的意味。


    “......你是只会说这三个字吗？”


    他站直身子，目光再次扫过商曜，像是在重新审视，又像是在判断这个人究竟是不知情，还是在和他故意周旋。


    商曜抬眸，漆黑的眸子盯住陆斐。


    陆斐能够感受到这双眸子在对他叫嚣着不耐和烦躁。


    继而，眸子的主人开口：“不清楚就是不清楚。”


    声音清冷，和之前一样，只是这次尾音拖得很直，像是感觉别人听不懂一样强调。


    陆斐盯着他几秒，突然气笑了一声。


    “挺好，这下会说八个字了。”


    ......


    商曜觉得这个神出鬼没的人纯属在和他找茬。


    他到底要说多少遍，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活了上千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况且他凭什么要回答他的问题，他都还不知道他的来历和身份，他倒是先审问上他了？


    就好像，他是这儿的主人一样。


    想到这，商曜又看了陆斐一眼，回想起刚才学生的话。


    这人长得很正气吗？


    不觉得。


    陆斐意识到自己不该找嘴最硬的问话，便转过身去，看向那群还显得有些茫然的小孩。


    “你们还记得是怎么进来的吗？”


    六个人突然被cue，一时没了刚才的硬气，一个个眼神飘忽不定，像是被老师点到回答问题却不知道答案的惶恐中学生。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直到看到商曜轻轻点了点头。


    “是......是我在图书馆找到一本书......”程甜甜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目光紧张地扫过陆斐，抖着嗓子道，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另一方面是和这么帅的帅哥说话真的很难不紧张啊，况且帅哥的眼神盯人的时候就像盯着猎物，让人发毛，“我就拿给教授看，教授就在黑板上画了个书里的符号，然后......然后我们就到这里了。”


    “哦？”陆斐听明白了，他们这几个小孩应该是学生，而那个嘴硬的是教授，“所以你们是因为那个符号才进入这里的？”


    “是的......”程甜甜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害怕说错话，“那个符号就跟活了一样，把我们都吞了。”


    陆斐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进入这里居然还有这种方式。


    之前进入这里的非人全都是被动，而他们这七位，却可以说是主动。


    那个符号就是“钥匙”。


    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是主动进入，所以即便不是非人也被吸收进来了。


    这群学生眼神澄澈，神情迷茫，不像在说谎。


    陆斐沉默片刻，开口又问：“你们......是人吧？”


    六个人顿时就懵了。


    “啊？”


    “什么？”


    “你说什么？”


    “......我们当然是啊。”


    雷子杰皱眉，不客气地反问：“你什么意思啊？”


    陆斐挑眉：“按理说，能进这里的，只有‘非人’。”


    “非人？”周凯小声重复了一句。


    “‘非人’，是系统对不符合地球发展规律，或者说这个时代不该存在的物种、生物的统称。妖兽、怪物、混种，甚至一些未知机制创造出的存在。总之，不是现代人类。”


    陆斐说这话时神情平静，语气缓和，他已经尽量用最简单的话和最温和的语气跟这帮小孩说话了。


    只是......他们好像还是被吓得不轻。


    空气安静了六秒。


    “等、等一下。”程甜甜抬起手指自己，“你说我们不是人？”


    “我高考七百多分诶！”宋维难得激动，看起来就快哭了，“我这十几年早睡早起，寒窗苦读，为的就是做个成功人士，结果你告诉我我不是人？”


    “那我......我......我还能不能谈恋爱了？”雷子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很焦躁的样子，“我女朋友还在学校等我呢。”


    ......


    “可能是那个符号。”见这堆小孩脑补过多，陆斐赶紧开口叫停，“也许它触发了某种未知机制，把你们错误地带入了这里，你们……确实是人类无疑。”


    “那我们还能回去吗？”白如茵问。


    “目前不行。”陆斐摇头，“进入这个世界后，只有通关才有机会寻找出口。”


    他们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也就是说，不通关就一辈子出不去了？”林舟手插口袋，倒是比旁人都淡定些。


    “这里存在的初衷，就是为了困住非人。”陆斐淡淡道。


    但是他没说出最残忍的那句：即使通过一个，也可能还有无数个在后面。除非......碰到那个例外。


    他垂下眼帘，没有再说。


    空气压抑得像要爆炸，雷子杰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像是终于想起些什么：“你刚刚一出现的时候，为什么朝我射箭？”


    陆斐挑眉看向他，雷子杰正一脸警惕，似乎随时准备还击。


    “那不是攻击。”他答，“那是定位。”


    “在短距离内，我可以直接感知目标位置瞬移。”他不急不缓地接着道，“但长距离，如果没有视觉参照或者锁定目标，很难实现稳定转移，所以......需要一个锚点。”


    他说到这，轻轻抬起手臂，掌心朝上，一道微弱的银光从指尖浮现，他的食指戴了一枚和他的长弓一样看起来科技感满满的戒环。


    “箭，是我的坐标锚。”


    “所以，你是谁？”商曜开口，声音不大但很冷，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陆斐将目光移回那位嘴硬的教授，他终于舍得说话了。


    此刻的商曜微眯着眼，立在斑驳的暮色中，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让人联想到某种安静等待发作的猛兽。


    “我是猎人。”陆斐缓缓开口，“你们可以认为我是这里的监管者。”


    学生们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猎人？”程甜甜眨了眨眼，怯生生地问，“你不是人吗？”


    陆斐闻言，低笑了一声。


    “我是。”他说，“只是经过训练，比一般人强一些。”


    他抬手，手臂线条修长流畅，银色戒环在指节间闪着微光，“我配有辅助法器，可以在特定规则下激发作用。”


    他语气不紧不慢，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商曜倏然打断：“都闭嘴。”


    陆斐觉得这位教授不仅嘴硬，还有些霸道，他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商曜眉心皱着，脸色阴沉，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动静：“先蹲下。”


    几个学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都很听话，立刻照做了。


    只有陆斐仍旧站在那里，和商曜四目相对。


    ......


    下一秒，他也蹲了下去。


    四周的雾像是凝固了一般停住流动。


    天色渐沉，仿佛有人在空中拧暗了最后一盏灯，光线一层层退散，湖面化作一整块墨玉般的镜子。


    只有那个石门矗立在湖中，像是镜子的裂痕。


    学生们都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草叶上凝起的水珠滑落，砸进土壤的声音清晰得仿佛回音。


    突然，湖面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搅动，一圈圈水波剧烈涌起，在静谧中显得骇人。


    众人都紧紧盯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湖心的水忽然一沉，接着，一道模糊的人形缓缓浮出水面。


    它不是游上来的，而像是从湖底被推出来的一样。


    僵硬、缓慢，四肢未动，整个身躯像尸体般被水托举着上浮。


    细看就会发现，它的脸被一层半透明的水膜包裹着，隐约能看到白得过分的皮肤与扭曲的五官，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浸透着水的重量滴滴作响。


    更诡异的是，它身后还连着一道似乎未断的“湖影”，像脐带一样连接着湖底。


    “那是什么玩意？”雷子杰忍不住低声吐槽。


    在他旁边的白如茵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那具人形在水面立住了，缓缓地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它的眼睛是一片死白，没有瞳孔，没有焦距，却能够感受到它看的地方。


    正是雷子杰的方向。


    “卧槽！”雷子杰被吓得直接大叫，白如茵根本没办法控制住他。


    他的惊叫像是一记石子，打破了凝固的死寂。


    水中那具尸影一顿，随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向岸边移动，整个身躯以一种无法让人理解的方式滑行着。


    学生们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商曜站了起来。


    他逆着渐沉的天光，白衬衫衣摆在风中扬起，清俊的侧脸宛如神邸雕刻。


    水面上的人形似乎也被这一抹突兀的存在吸引，死白的目光偏了方向，直直对向商曜。


    而商曜居然迈开步子，朝湖岸边慢慢走去，没有丝毫犹豫。


    那具漂浮的尸体也朝他的方向幽幽滑来。


    两者颇有种双向奔赴的意味。


    ......


    所有学生都看傻了。


    谁来告诉一下他们，他们的教授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