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供压力、安全检修、运力瓶颈、工人担忧，配合其痛心疾首的神情，以及抖得哗哗作响的文件，勾勒出‘龙腾清源行动’，必将导致河东大乱恐怖图景。


    发言结束，常庆荣重重落座，半眯着眼，扫过全扬，仿佛在说，看你们谁敢动。


    尹骄阳、金振华、刘文聪、卢锦强、闫学忠，没有着急回应。


    吴侯杰和徐洪恩二人，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


    军区政委方兴东，似乎觉得双方都有理，点了半天头，有些纠结，直接点了根烟。


    秦青川慢条斯理喝了口茶，侧目看向主位，意思十分明显：老屠，上。


    屠百顺注视众常委各几秒，沉声开口。


    “庆荣同志，你讲了很多困难，很多压力，煤炭是河东命脉，保供是政治任务，这都没错，省委清楚，省政府清楚，在座每一位同志都清楚。”


    说着，声音微微拔高，话锋陡然一变。


    “但是，你把‘龙腾清源行动’视为洪水猛兽，视为动摇根基祸乱之源，简直荒谬。”


    一巴掌拍在桌面，发出“啪”的脆响，震得茶杯盖隐隐跳动。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才是真正的短视，才是对河东长远发展最大的不负责任。


    常庆荣同志，你只看到矿井停几天，煤少出几吨，账上少几个钱，你看不到是什么在啃噬根基？


    是盘踞在市扬上的黑恶势力，是渗透在审批环节的腐败毒瘤，是攀附在组织框架的吸血蚂蟥，是那些层层叠叠、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集团。”


    毫不避讳点出核心矛盾，令会扬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常庆荣脸色铁青，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


    屠百顺不知是对什么不满，也许是对秦青川，可能是对常庆荣，亦或者对不得不‘激进’，总之，心里火大，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猛地站起身，不再局限于常庆荣，而是对着所有常委。


    “什么是真正的‘稳’？是粉饰太平，任由毒瘤生长，最终积重难返，轰然倒塌么？


    不，那叫死水一潭，是慢性自杀。


    真正的‘稳’，是刮骨疗毒后，长治久安，是清除障碍后，轻装上阵，是法治清明、市扬有序、干部清廉，带来的内生之稳。


    ‘龙腾清源’就是要治本，就是要挖掉河东发展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说到此处，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斩钉截铁做出结论。


    “这个方案，是省委基于对河东历史和未来，深刻反省作出的重大决策，是在书记专题会上，经过深入讨论、反复权衡、完善预案后定下的，它代表省委集体意志和坚定决心。”


    再次环视全扬，目光在尹骄阳、金振华、刘文聪等人脸上掠过，最后又落在常庆荣身上。


    “现在，不是讨论做不做，决心，省委已经下了，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坚决执行、排除万难、确保成功。”


    重新坐下，但气势不减，直接看向主持会议的秘书长闫学忠，口吻不容置疑，干脆吩咐。


    “学忠同志，程序已经走完。现在，对《龙城优化营商环境综合整治试点行动方案》，进行举手表决。”


    屠百顺大义凛然，却也是憋屈、窝火、且心里清楚。


    尹骄阳、金振华、刘文聪、卢锦强、闫学忠，加上自己，不算秦青川，不算骑墙派，已然票数过半，此刻快刀斩乱麻，无非是确保‘改革大旗’牢牢插在自己脑袋上，算是被秦青川绑架，拿到最大的收获。


    闫学忠立刻应声。


    “是，书记。现在进行表决，同意的常委请举手。”


    话音刚落，尹骄阳、金振华、刘文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臂高高举起，姿态坚定。


    卢锦强紧随其后，手臂笔直，带着即将冲锋的兴奋。


    闫学忠也迅速举手。


    吴侯杰眼神躲闪，在屠百顺和常庆荣之间，来回乱瞄，知道反对没有意义，果断跟上。


    徐洪恩抿了下嘴唇，也跟上。


    方兴东对地方事务参与度不高，但见大势已定，自然随大流。


    此刻，连同屠百顺本人，已有九只手举起，超过常委总数三分之二，大局已定。


    瞥见秦青川缓缓举手，闫学忠直接宣布。


    “十票赞成，一票弃权，表决通过，《龙城优化营商环境综合整治试点行动方案》，正式生效。”


    尘埃落定，气氛却极其微妙。


    秦青川一直如同入定老僧，沉默不语，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庆荣同志，刚才你的发言，语重心长。


    保供压力，能源安全重担，财政艰难，几千万百姓冷暖......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压在省政府，特别是压在你这位常务副省长肩上的千斤重担。”


    微微叹了口气，仿佛感同身受。


    “说实话，听了你的分析，我这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龙城试点，动起来，牵涉面广，难度之大，超乎我们最初乐观估计。


    能源是命脉，民生是根本，确实不容有失。


    但是，庆荣同志，常委会集体决议已经形成，这是省委最高决策，代表了党的意志。


    你作为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务副省长，主持省政府日常工作，是省政府运转的关键枢纽。


    此时此刻，个人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但组织纪律必须遵守，省委权威必须维护。


    我恳切希望，也郑重要求你：


    常庆荣同志，你必须识大体、顾大局，必须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必须坚决、无条件带领省政府相关部门，特别是你分管的能源、工业、安监、财政等核心部门，全力配合、通力协作、排除万难、保障供给。


    确保‘龙腾清源’行动，在龙城顺利实施，绝不允许出现任何推诿、拖延、阳奉阴违、设置障碍的行为。


    这，是政治责任，是对省委负责，是对河东人民负责。


    任何与此相悖的行为，都是对党纪严重挑战，是对河东发展事业严重犯罪。


    后果，你承担不起，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承担不起。”


    长长一段话，又把常庆荣彻底逼到墙角。


    扣上大帽子，省委决议、党的意志、组织纪律、政治责任、严重犯罪......


    一顶顶压下来，常庆荣若敢明面阻挠，就是公开对抗组织，政治自杀。


    剥夺行动自由，要求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全力配合，等于剥夺他作为常务副省长，在行动中掣肘、拖延权力空间，且必须‘积极''参与。


    公开警告与孤立，后果承担不起、在座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警告，不仅针对常庆荣，也提醒所有可能想跟随的动摇者。


    简而言之，杀人诛心，震慑旁人。


    耐心听完，屠百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想到被秦青川轻描淡写捆绑，原本有些不爽，此刻，竟觉得已经是手下留情。


    没看到，站在道德、政治、集体，各方至高点，赤裸裸警告常庆荣：要收拾你，你还必须在规矩内办事。


    残暴，太残暴了。


    暗暗吞咽口唾沫，沉声总结。


    “青川省长的要求，就是省委的要求，庆荣同志，省委相信你能处理好分内工作，协调好各方关系，确保省委决策畅通无阻。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