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时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对劲，是某一天下班后的雨夜。


    他看到一个小狗，过去给他挡雨。下一秒就蹲在地上，浑身骨骼发出细密的声响。等意识回笼时，手里的伞掉在地上，他靠着地面上的积水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变成了一只湿漉漉的边牧。


    这件事只有他的发小江一辰知道，发小怀疑这是诅咒。


    这诅咒发作起来没规律，短则几分钟，长则好几天，每次都会变成不同的狗。好在他业务能力出色，只要感觉不对就立刻找借口躲起来，对外只说临时出差或者身体不适就可以。


    直到遇到桑榆，他的诅咒发作频率低得惊人。


    “宋卿时，你看这个分镜怎么样？”桑榆把电脑转过来，屏幕上是女主角在樱花树下告白的场景，线条细腻，色彩温柔。


    他凑过去，下巴抵在她发顶：“很好看。”


    桑榆笑起来，脸颊泛起红晕：“嘻嘻对了，下周末我想去云南采风，顺便去看看海，你有空吗？”


    “有。”宋卿时搂住她的腰，心里踏实得像被温水泡着。诅咒这么久没犯，说不定真的好了。他甚至开始计划点其他东西。


    变故发生在三天后。


    那天宋卿时正在医院开会，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桑榆的助理小夏打来的。


    “林先生，不好了！桑榆姐的漫画被曝抄袭了！”小夏的声音带着哭腔，“网上全是骂她的，说她分镜和构图抄了一个叫‘墨鸦’的画师！桑榆姐说手稿都在你那里。”


    宋卿时猛地站起来，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他。他顾不上解释，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桑榆怎么样，你们先别慌。我马上联系她，把手稿的原始文件找出来给你们。”


    他坐进车里，正要给桑榆打电话，一股熟悉的麻意突然从后颈窜遍全身。


    他咬牙把车开到路边，停车开门。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缩小。毛发从皮肤下钻出来，视野急速下降，最后只剩下方向盘上毛茸茸的爪子。后视镜里，一只边牧正焦躁地扒拉着座椅。


    “汪汪！”他想喊桑榆的名字，出口却只有狗叫声。


    手机还在副驾驶座上，屏幕亮着，显示着桑榆的来电。他用爪子去够，却一次次打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能想象到桑榆现在有多无助。


    而此时的桑榆，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网上的评论像潮水一样涌来，#桑榆抄袭#的话题冲上热搜，营销号添油加醋地分析“证据”，粉丝脱粉回踩，连合作方都发来信息询问情况。


    她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能一遍遍地拨打宋卿时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她不明白，宋卿时为什么不接电话。自己最重要的手稿都在他那里……


    这一天，是桑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她把自己关在工作室，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任由网络暴力将她淹没。小夏给她送饭，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和苍白的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而另一边的宋卿时，跑到发小家里。发小江一辰打电话来，他也没接。直到江一辰杀回家中，才看到一条边牧。


    “宋卿时！你怎么又变成狗了？！不是好久都没发作了吗？！”


    江一辰也是无奈了，最开始好兄弟会变成狗这种设定他也消化了许久。


    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变身，这搁谁都接受不了吧？


    直到第二天，那股熟悉的力量才慢慢退去。宋卿时浑身酸痛地变回人形，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先将手稿证据什么的发给了小夏。


    他滑动屏幕，上面有几十条未接来电，还有无数条信息。全是桑榆的。


    宋卿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立刻回拨桑榆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桑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宋卿时以为她已经挂了，才传来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很轻，却像刀一样锋利：“宋卿时，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宋卿时的声音在颤抖，“是不是因为……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我……”


    “够了。”桑榆打断他，“我要和你分手！我实在受不了你了！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又没声音了，但依稀还能听到狗叫。


    “我累了。”桑榆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疲惫，“就这样吧，别再联系了。”


    电话被挂断了。


    宋卿时又变回边牧了。他想告诉她诅咒的事，想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消失，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去。她现在那么难过，怎么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他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


    江一辰把手里的啤酒扔给他旁边，坐下，“不着急不着急，等你变回去再好好和人家桑榆解释解释。”


    宋卿时两眼放空，眼睛里犹如一滩死水。


    也许是诅咒不太稳定，江一辰陪他到半夜，他又变回来了。


    江一辰看着他皱眉，“你那诅咒……”


    “嗯，现在很不稳定。”宋卿时苦笑，“大概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


    “但是情绪稳定的时候，我可以短暂性地自己控制。”


    江一辰沉默了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这事儿确实挺糟心。但桑榆那边，你总得去解释清楚吧？就算她不信诅咒，你也得让她知道你不是故意不理她。”


    “她现在根本不想见我。”宋卿时把脸埋在手里，“我给她发信息不回，打电话拉黑。”


    江一辰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眼睛一亮：“要不……咱来个苦肉计？”


    “什么苦肉计？”


    “你看啊，”江一辰坐下，掰着手指头分析，“桑榆现在对你有怨气，觉得你在她最难的时候抛弃了她。直接解释，她肯定觉得你是在找借口。但如果……让她觉得你也为这事付出了代价，说不定能让她心软呢？”


    宋卿时抬起头，眼里有了点光：“你什么意思？”


    “你就说你失业了，啧！卖惨你会不会？然后你变成狗去她家。”江一辰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就说……就说你要给她送分手礼物。”


    “分手礼物？”宋卿时愣住了。


    “对！”江一辰点头，“你变成狗去和桑榆同居，然后让桑榆妹妹开心点嘛。女孩子都喜欢小动物的嘛，而且哪天你要是突然变成人了，也许桑榆妹妹也能接受呢？”


    宋卿时想了想，还是想拒绝，“这样好吗……”


    江一辰挑眉：“那你直接告诉她，你中了诅咒会变成狗？你不怕把人吓跑啊？”


    宋卿时没说话，坐在地上像一尊雕塑。


    眼下好像真的没什么办法了，他很苦恼。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诅咒的前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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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桑榆的微信收到一条信息：


    【狗东西宋卿时：你喜欢狗吗？】


    桑榆气笑了，好啊宋卿时。没拉黑微信就是在等解释，结果来一句喜不喜欢狗？桑榆怒气冲冲拿过手机，狠戳屏幕。


    【桑榆：蛮喜欢的。】


    【狗东西宋卿时：喜欢就好，我失业了养不起狗，当分手礼物给你送到家门口了。】


    【桑榆：？】


    分手送礼物就算了，礼物还是一只狗？！一只边牧！？还有他失业算怎么回事？差点失业的是她好吗！


    果然分手是对的，这样没情商的男人狗都不谈！


    桑榆看着信息，手指微微颤抖。


    分手礼物？从网上新学来的吧。


    是不是解释藏在这个礼物里面了？可能宋卿时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也许狗只是吸引她开门的一个说法。


    这样想着她换了件衣服，准备出去开门。


    她趿拉着拖鞋晃到门边，猫眼外蹲着只湿漉漉的边牧。雨水顺着它蓬松的毛发往下滴，黑亮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门锁，像极了宋卿时平时装无辜的样子。


    桑榆冷笑一声：“还真是狗，果然宋卿时这个大冰块，脑子里根本没有浪漫细胞。”


    可能是闻到了她的气味，边牧突然用爪子扒拉门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


    桑榆猛地拉开门，那狗却乖顺地往后退了半步，尾巴小心翼翼地扫着地面。她弯腰轻轻揪住狗耳朵：“你主人不知道，送分手礼物得附张卡片吗？上面该写‘祝早日找到比前男友更好的’之类的祝福。”


    边牧被她捏得耳朵耷拉下来，湿漉漉的鼻尖却往她手心里蹭。桑榆心里那股邪火突然泄了气，像戳破的气球瘪在原地。


    她盯着狗爪子上已经干掉的泥点，又向它身后看去，果然，它在门外已经留下很多“小梅花”。


    “真倒霉。”她突然松了手，转身往屋里走。边牧却跟得紧，从门旁边叼起一个小背包跟进去。


    桑榆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没砸中，反而被狗轻巧地叼住。“宋卿时你个混蛋！”她吼完才发现自己在对狗说话，气得踢了踢茶几，“都怪宋卿时！”


    半晌，桑榆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桑榆：分手礼物收到了，宋医生费心了啊。】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对话框一直安静，沉默如鸡。


    桑榆把手机摔在沙发上，边牧凑过来用脑袋拱她膝盖，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脚踝。她低头看进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突然蹲下来揪住狗脸左右摇晃：“说！你主人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看我笑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


    她突然注意到那个小背包，伸手够过来，“怎么还有个小包？不会吧？不会放在这里面了吧？”


    她满怀期待翻找半天，里面啥也没有。


    “背个什么都没有的包干什么？这小包还蛮有重量的。”话没说完就被狗舌头舔了下脸，桑榆抹了把脸，看着狗眼里映出的自己，突然噗嗤笑出声。她踢开脚边的抱枕，倒进懒人沙发里面：“算了算了。养你可以，狗粮钱从你主人欠我的精神损失费里扣。”


    边牧立刻摇着尾巴跟过来，在她脚边蜷成个毛团。


    桑榆踢了踢它的屁股，心里那点憋闷突然散了些——也好，至少现在屋里有个活物能听她骂宋卿时是混蛋。


    至于那混蛋到底在哪，鬼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