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被人强迫送至庄子，如今看来，还算好了的。


    不过，真的是他们对她手下留情么？顾晚吟并不觉得。


    大概是因为宣州孟氏之故，他们到底不敢将事做的太绝。


    顾晚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出事后的几年里，顾家这边以她的名义，还在和外祖母那边联系，每一年到了她快生辰时，宣州那边都会给她送来生辰礼。


    那时，正是她逃出庄子，流落在外的那些年，她自然得不到那边特意为她挑选的礼物。


    想必那些好东西，都落到了苏寻月母女的手上。


    这些事，顾瞻顾时序是知晓，还是只是睁只眼闭只眼，顾晚吟不大清楚。


    若是从前，她心里定然极为在意。


    现下呢，不论是对父亲，还是对兄长，顾晚吟早已将之看的很淡。


    “你觉着她会被送进庄子上？”顾晚吟抬手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轻声问道。


    “应该吧。”


    顾嫣在府上有多得老爷的欢喜，绿屏不是没见过，即便犯下了这样大的一个错，绿屏也不觉老爷会要了她的命。


    “不过姑娘为何要这样问……”


    稍顿片刻后，绿屏才察觉到自家姑娘言语的不对，“难道您觉得不是？”


    纤手端起茶盏，顾晚吟轻啜一口后道，“嗯，苏氏定然会帮她的，可能不仅是苏氏，还有父亲，兄长……”


    想到这些，顾晚吟一字一句的缓缓道出。


    “怎么可能？六姑娘已然没用了，留在府上，只会碍了府中其他小姐，便是老爷他们不忍心，也不会不顾及府中其他姑娘们。”


    “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但苏寻月她……不会看着顾嫣落到这种下场，她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顾嫣脱离掉这种处境。”


    听姑娘这么一说，绿屏好似也陷入了彷徨之中，她轻轻开口，低声呢喃，“可六姑娘都已经如今这般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这个疑问，顾晚吟也在暗自思索。


    顾府的这一日晚膳，小辈们都安安静静的吃饭，没人敢出声扰了老太太。


    席间上，苏氏没来，没人提及。


    用好晚膳回去的路上，顾晚吟又被顾时序阻拦住了路，看着眼前情绪不悦之人，顾晚吟主动止住了步。


    少女余光里，瞥到侍女眸里的担忧，顾晚吟微弯了弯唇，示以无需担心，随后她又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绿屏见了，她稍犹豫了下，而后听从姑娘的话，往长廊一侧走远了几步。


    长廊外，雨声萧瑟，一排排的红绉纱灯笼缀在廊檐之下。


    “兄长，你今日寻我两回了，可是又有什么事要和我说？”顾晚吟语气淡淡的问道。


    “嫣儿这次出事，和你有没有关系？”青年目光直直的盯着她，随后嗓音低哑的问道。


    听了这话，顾晚吟知道，苏寻月定是在顾时序跟前又说些什么了。


    轻垂着眼睫的少女，她迎着青年的直视缓缓抬起了眼眸，顾晚吟看着眼前之人的眼睛道，“和我无关。”


    她说着，继而她又接着道，“二哥，你会不会将我想的太过厉害了些呢！妹妹不过就是个闺阁少女，哪儿有本事能接触到那位赵姓男子？”


    “此事真同你无关吗？”方才顾晚吟的解释颇有道理，顾时序还是不放心的多问一句。


    “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轻勾唇角，语含自嘲道，“今日晚吟差些也出了事，不见三哥的安慰也就罢了……竟还这般质疑于我，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吗？”


    听了这话，青年面上微微一怔。


    “六妹妹出了这样的事，你心中焦急也是正常，方才是晚吟任性了，二哥不用将我的话记在心上。”


    少女的任性就在那一瞬，约莫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很快就压下自己情绪，随后柔声说道。


    四妹妹情绪前后的变化，顾时序不可能察觉不出。


    四妹妹的确说的不错，他是急了。


    片刻之前，母亲眼眶通红的将此事告知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嫣儿今日出的意外……隐约和顾晚吟有关。


    言语间，她尽管努力遮掩了，但还是能看出她对六妹妹的愤恨。


    母亲向来都温柔和善，今朝，她情绪会这般难以控制，顾时序颇能理解于她。


    毕竟，母亲只有嫣儿这么一个女儿，嫣儿出了事，无异于她的天都要塌了下来。


    生母早逝，父亲又忙于外务，他自小就在母亲跟前长大，嫣儿虽和他不是一母同胞，但却是长久陪伴着长大。


    如今，嫣儿出了事，母亲情绪又这般失控，顾时序自然而然便急了。


    廊外的雨还在继续下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轻轻打落在地面枯叶上。


    察觉到少女前后心态的变化后，顾时序渐渐冷静下来。


    到了这时，他似才想起，今日眼前这个妹妹也险些出了事。


    母亲不久前的那番话，他其实不大相信，他既是读书还可以，便也不是个愚蠢的。


    就如四妹妹所言，她不过一个闺阁女儿家，哪可能会接触到那般龌龊下流之人。


    今日发生的这一起事故，多只是巧合。


    母亲会眼下这般不辨是非，定是因为嫣儿出事的缘由，他能理解她，便也不会心中责怪于她。


    他虽知道这些同四妹无关，可他心间多少还是有些疑惑，因为焦急，他最终还是克制不住的，问了她。


    待听了少女的话，看到少女的反应后，顾时序才迟钝意识到，他是这些行为，伤到了四妹顾晚吟。


    “……今日的事，你没有吓着吧？”


    寒凉雨夜中，青年似终于记起了要关心她。


    听了这话后，少女不仅没感受到一丝被兄长关怀的暖意，心里反而觉得很好笑。


    顾晚吟曾经那么想要的一份关心，想要的些微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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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下，她只要稍稍弄点儿手段，即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但真的得到她当年想要的这些后，顾晚吟心里好似并没怎么感到欢喜和高兴。


    顾晚吟想，她大概是病了吧？


    不过，她很清楚，眼前人是不会在意她这些事的。


    她的兄长，此刻会出现在她跟前，并不是有多么关心她……


    他来这里，是为了顾嫣，是为了苏寻月母女罢了。


    顾时序这一句短短的关心，令顾晚吟不由思量良久，可总不能一直不回话，少女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出声回道，“我没事，二哥你不用担心……”


    顾晚吟轻抿了抿唇，柔声应答。


    好似还是没有放下方才之事，她略顿片刻之后，接着又补了一句道，“至于不久前我的那些话，二哥真不用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


    “二哥这么说，晚吟就安心了……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晚吟就不打扰二哥了。”


    晚吟说着，接着对顾时序微微行了一礼，而后她领着她的侍女，渐渐沿着长廊走远，直至消失于夜幕之中。


    对于顾府来说，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顾嫣出此一事，对四房的影响最大，顾瞻才从地方调来京城不久。


    他不想因内宅事宜，影响到他于公务上处置的效率，这几晚，他决定歇在内书房。


    至于嫣儿这一事上的处理，老太太还在，比起旁人，她毕竟见多识广。


    顾瞻相信，老太太定然能将此事弄得干干净净。


    嫣儿这么个乖巧女儿，他自然心疼又喜爱，可一旦牵连涉及到家族声誉，他便是待她再欢喜，也不能眼见着她坏了顾府的门楣。


    何况，今日这一出事情，顾瞻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尤其是嫣儿，正堂前回话时，那犹豫踌躇，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不禁令他有些失望。


    人心思总时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夫人跟前时，顾瞻觉得她说的有理。


    待他人独处于一室，将今日事细细思虑过后，顾瞻只觉得他的这俩女儿似都有些问题。


    他身处官场多年，许多男子间的尔虞我诈，顾瞻也是见过不少，后宅之中，其实也不遑多让。


    些微的小打小闹，顾瞻不会放在心上，原本在外处理公务身心就累的厉害，他可不想下值回了家后，直面的还是这些惹人头疼的事。


    顾嫣今日遭遇的这事，是不幸，但也庆幸，她这一事，只有府内之人知晓，没有传扬出去。


    待受过了老太太的惩罚，直至到了成婚年岁前，她许还可以在府上待上些许时光。


    可若是想要嫁人，那就不大可能了。


    便是往后京城官员女眷举办的宴会，顾嫣也要少些参加，最好便就称病，只安安静静的待在府上就可。


    嫣儿年岁才十四五，这般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


    思及此处，顾瞻不禁轻叹了声，“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