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人都陆续走了，薇拉再外面抽了几支烟，烦躁捻碎烟头，回去跟伊恩说：“你与其在这哭，不如开诚布公找你老婆谈谈，反正你们的事我再也不多嘴了。”


    只有娅娅陪伊恩待到深夜：“薇拉姐说得有道理，你要不……”


    “不要，不要。”伊恩哭到发懵，闭眼抽噎摇头。


    “你真是……唉！”娅娅按亮终端，“我叫她过来接你。”


    “不要嘛，明天是募资晚宴，黛芙肯定在忙。”


    娅娅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几分钟，拿起手包和车钥匙，“走吧，送你回家。”


    伊恩犹犹豫豫叫住她：“今天晚上的事，能不能，能不能别告诉黛芙？”


    今晚的人里面除了薇拉，就娅娅有黛芙的联系方式。


    “不告诉，行了吧。”娅娅是已经想好了回去找妈妈和大姨妈商量，感觉伊恩这样是真不行，他们得商量出个对策，保护他，防着黛芙以后会伤害他。


    “不管怎么样，我愿意往好的方面想。”


    分别前伊恩已经擦干了眼泪，习惯性为黛芙说好话：“黛芙她知道自己冷感，所以AO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她就是喜欢我的。”


    他看向娅娅沙哑的声音请求：“我只是今天晚上有点太意外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吓到你了吧？我已经没事了，这件事，你也不要告诉长辈，好不好？”


    娅娅握紧方向盘好久，才说好吧，不告诉。


    伊恩抿唇点头说谢谢。


    看着很乖，其实骨子里一股叛逆尖锐的劲头，真的跟黛芙蛮配的，娅娅就想到两年前，他突然跟家里人说要结婚。梅利莎那个时候开始重视了，之前都以为他只是贪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查发现不得了，简直被黛芙迷魂了，那可不行，他们思想老派，接受不了双A结婚。


    当然就是跟黛芙说叫他们分手，要钱可以商量你俩就是不合适，伊恩却跑回家里甩出了结婚证，还有他拟好的放弃财产继承权证明，他要去和黛芙在一起做一对穷光蛋夫妻，他不怕吃苦，爸爸妈妈对不起，养育之恩永世不忘，那会儿把远在第八星修养的姥姥姥爷都给惊动了，打电话回来。


    那个黛芙，是怎么回事啊？伊恩面对两位老人紧绷的弦终于断掉，哭着说说黛芙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是个alpha，是他硬求来的，黛芙勉强同意跟他结婚，可是妈妈不同意，他好怕她不要他。


    娅娅记得姥姥姥爷不同意的点在于，两个alpha没法生孩子，老人家还是希望膝下儿女环绕的，伊恩说他可以做手术改造生殖腔，把所有人惊得脸色又黑了一重，在旁边的洛恩哥哥淡然说了句：“还有我和娅娅。”从来不需要伊恩承担任何责任，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也一样。


    有些事情不可能完全放下，只是不再提了，对家里，对伊恩都是这样，虽然不再反对，一根刺却是扎下来了，生出隔阂……但起码在娅娅看来，大姨妈有主动向黛芙示好，抛出橄榄枝，只是黛芙一点也不接。


    在车子里看着伊恩进入电梯，娅娅心情沉重地拧钥匙点火，开车离开。


    *


    其实还有很多婚姻的细节，伊恩瞒着娅娅，比如黛芙在骨子里冷淡自我的一面，一旦工作就像人间蒸发，不回信息，拒接电话，屡屡让他感到心累，这些伊恩从来没往外说过，要是娅娅知道了一定更生气。


    他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播放黛芙听到一半的古典乐，声音开到最小，就开始拖地擦地，把他做完弄脏的那件黛芙的睡衣给洗了，晾起来，然后擦桌子，整理桌面，收纳杂物，黛芙随手一放的东西他都会记得，逐一放好，等她下次想起来问他，他马上就能说出在哪里。


    还用热水袋敷了眼睛，以免明天眼睛太肿。


    整夜无眠，第二天周日，伊恩预约了妆造工作室，准时去到那里，憔悴的样子把熟识的造型师吓到，伊恩握着邀请函说，要去见证对黛芙来说很重要的事，兴奋到睡不着，给他多上点粉遮遮吧。


    他选了一身常规黑西服，遵循造型师的建议用一次性喷雾把头发染成黑色，看起来成熟好多，他戴上黛芙送他的耳钉，造型师说很合适呢，打破了造型上的沉闷，他的长相甜中带野，鼻梁高挺唇形锋利，也适合走潮帅风。


    伊恩对着镜子默默拍了几张自拍，给自己打气。


    提早很多到达会场，他是第一个到场的宾客，工作人员还在布置现场，把食物推出来摆在长桌上，他就在菱格磨砂玻璃大窗边上吃糖。


    单手操作终端，习惯性点进“黛芙的后花园”，一直在加载中，奇怪，这时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宾客，他看几眼再回到终端屏幕上，显示几个字“您已被管理员拉黑”。


    什么情况，他不是管理员吗？伊恩咬着糖棍换了个小号进去。


    粉丝群里多了一个挂上官标的“黛芙工作室”，一直在说话。


    “黛芙工作室”找了除他以外的几个管理员回来，一起投票把他这个唯一活跃的管理员拉黑了……


    “前管理员‘狮子与月亮’证实为黛芙老师的私生粉，现进行全平台拉黑处理，黛芙老师的所有粉丝群已经由官方工作室接管，往后将更加规范运营，共同守护最好的黛芙老师！”


    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伊恩的眼泪晕花了屏幕，用手去擦，擦不干净。


    这是他的群啊，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运营了整整六年的群啊，人群聚了又散，他一直守在这儿，欢迎所有喜欢黛芙的人加入，为什么要把他踢出去。


    虽然明白这可能是误伤，黛芙的员工不知道“月亮与狮子”就是他，但他就是伤心，悲观的念头充斥了他整个头脑，完全抑制不住，会场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就跑去洗手间，在隔间里一张一张纸巾地哭，为了不弄花妆容，把纸巾叠起来放在眼睛下面吸眼泪。


    *


    晚上八点，会场里人流如织，正在与人交谈的黛芙被查尔斯招呼过去，为她介绍了联邦军务办公室秘书奥立弗，是个身高稍短的中年男人，文质彬彬，透明镜片下的眼神十分和善，他说目前联邦还没有规范的战争创伤艺术疗愈体系，统帅联席会非常重视。


    “黛芙小姐与第一星驻军防卫司令部的合作，如果推行顺利，将有机会推广到整个星际联邦。”


    统帅联席会和军务办公室都设在星际联邦最外围的第九星，奥立弗转成赶回来试探这位黛芙小姐的虚实，在见面之前就有了大致印象，贫民出身，名校背景，声望良好，综合考量之下，能力和品行都不错，见面发现她的外貌也很优越，清濯明亮，渊渟岳峙，不是年轻人常见那种轻飘飘的美丽，她颇有大将之风。


    谈吐不卑不亢，言之有物，进退得宜，在和黛芙交谈了几句话后，奥立弗就确定了她是一个值得扶持的优秀后辈。


    “多谢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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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我一定努力，争取不辜负您的期望。”黛芙最后和他握手，虚抱送别。


    二楼回廊站着两个人，把奥立弗和黛芙的交谈尽收眼底，也没错过查尔斯看着爱徒，得意洋洋的神色。


    “妈妈，黛芙这次，会大获成功吧。”


    穿着职业西服的是娅娅，旁边披帛大礼裙的，是她的妈妈奥德丽，奥德丽和梅利莎姐妹长得很像，但因为更多接触艺术的缘故，她更加绵里藏针，未语先笑，用欣赏的目光看向楼下的黛芙。


    关注点与女儿完全不同，她说：“查尔斯说得没错，黛芙的野心和手腕，会带着她走的很远，他真是给自己挑了个好徒弟。”


    “她会，和伊恩离婚吗？”娅娅忍不住问。


    “不重要，就算离婚，在外人看来，她和我们还是利益绑定，不离婚更好，对我们，怎么都是有利的。”


    娅娅觉得这话很刺耳：“为什么，妈妈你只想到利益吗？离婚的话，伊恩怎么办？”


    奥德丽抚上女儿的脊背，“伊恩不会怎么样，离婚的话，他会骤然受情伤成长，不离婚，他会日复一日地消磨了所有热情，同样也会看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成长的，他很幸运，我们一家人，会始终爱他。”


    娅娅还没有告诉妈妈黛芙处心积虑接近伊恩的事，但是现在看来就如妈妈所说，不重要，她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给他们家带来实打实的利益，娅娅满腹愁绪，一声叹息。


    楼下，黛芙在被维德握住手臂时笑意凝固，不得已跟着维德走进墙角，笑容彻底消失。


    “有事？”


    “黛芙，”维德这次回国简直纹了半永久红眼，嘴唇颤抖了半天，拦在她欲离开的方向上，“黛芙，我在家里听到爷爷和奥德丽阿姨的谈话，你进入画室之前，和爷爷签的是对赌协议……”


    “你继续说。”


    “从你成年后，五年内必须为爷爷赚到五亿星币，如果失败的话，你这辈子所有的作品的利润，都要被查尔斯工作室分走九成。”维德边说边掉眼泪，“这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你当年签这个协议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这是可以不成立的，你去跟查尔斯打官司啊，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去拿回属于你的公平啊。”


    黛芙这个当事人比他淡定的多，在旁边桌子拿了一根香蕉剥开来吃，尽量专注地听他说话。


    维德断断续续地哭，斥骂查尔欺负人，为她抱怨不公，她把一根香蕉吃完了，恢复一点血条，犹豫了半会儿是敷衍他直接走人，还是安慰他几句，最后想到算了，毕竟是在关心她。


    “是我自愿签的协议，换来查尔斯把所有资源倾注在我身上，我妄图追逐你们生来就拥有的一切，所以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我完全清楚，完全接受失败的后果。”黛芙淡然笑笑，“但是从目前来看，我赌赢了。”


    怎么会这样，维德哭到看不清她的脸，被黛芙这番剖白震惊，想到小时候以为她是查尔斯的私生女，一直欺负她，又感到无地自容，在黛芙走后，待在角落里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刚好看见伊恩，本着他不好受也不能让伊恩太愉快的心思，找上他：“你真可怜，你还不知道你自己多可怜吧，黛芙她跟我爷爷签的是对赌协议，她非常需要钱，所以她才跟你在一起，现在她已经赢了，她会名利双收，名满天下，她很快就会抛弃你，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