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处何地
作品:《魂渡异闻录》 手电筒光束在隧道壁上撞出惨白的光斑。
当那道扭曲的身影终于撞进视野时,腐臭味混着刺鼻的尿骚味扑面而来——花臂男以一种违背人体构造的姿态蜷在地上,脖颈反折成诡异的弧度,鲜血混着尿液在地面蜿蜒成暗红的溪流。
他的瞳孔涣散如蒙尘的玻璃珠,嘴巴大张着,喉管深处仿佛还卡着未及喊出的尖叫。
时玉鸣胃袋猛地抽搐,踉跄着扶住墙壁干呕起来。
他别过脸,喉间溢出压抑的喘息:“好恶心……你能不能先把他拖回去。”
季卫慈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他嗯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花臂男染血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拾起一片枯叶。
拖拽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忽然开口,声音裹着寒气:“退远些,污秽会攀附在活人身上…等会脏了你。”
这话让时玉鸣后颈泛起细密的麻意。
他抿紧嘴唇,却还是快步上前,用手电筒替对方照亮前路。
等尸体被拖回人群聚集处,胆小的学生早已背过身去,有人甚至捂住耳朵,像这样就能隔绝死亡的气息。
刘晓梅却踮着脚凑过来,指尖捏着衣角掩住口鼻,眼睛瞪得溜圆:“老天爷,这报应来得比闪电还快!”她戳了戳尸体僵直的手臂,确认是否真的断气,“咱们都在这儿守着,他怎么就……”
话音未落,她猛地缩回手,压低声音道:“难不成这鬼打墙里,真养着索命的恶鬼?”
“自己都半截身子埋进鬼门关了,还怕什么脏东西?”
时玉鸣蹲下身,指尖触到花臂男发梢的瞬间,某种粘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来。
当他掀开那人结块的长发,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后颈处皮肉翻卷,一截泛着冷光的金属若隐若现。
“这、这是什么?”刘晓梅倒抽冷气的声音混着压抑的干呕。
时玉鸣没回答,沾着血污的手指精准扣住异物末端。
肌肉绷紧的刹那,隧道里突然响起指甲刮擦岩壁的声响,像是无数厉鬼在黑暗中抓挠。
随着“噗”的一声闷响,一枚带血的钉子被扯出。
殷红的血珠顺着钉身滚落,在碎石上砸出诡异的圆斑。
时玉鸣盯着那枚足有手掌长的钉子,瞳孔猛地收缩——这尺寸,分明不是用来固定隧道顶部横梁的特制钢钉。
“怎么会有这种钉子……”他嘀咕了一声,手电筒的光束突然转向头顶。
先前被忽视的隧道顶部在光晕中显现出诡异的轮廓——本该是混凝土结构的地方,此刻竟横陈着交错的木条,那些木头泛着陈年腐木特有的灰黑色,表面还结着蛛网般的裂纹。
每隔半米,就有个深色的孔洞嵌在木条之间。
光柱扫过某个孔洞时,金属反光一闪而逝。
那些孔洞的大小、间距,与手中带血的钢钉完美契合,仿佛整座隧道的顶部,就是为这些致命的钉子量身打造的刑具。
时玉鸣的目光像被钉在隧道顶部,刘晓梅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却仿佛隔了层厚重的雾。
她扯着他的衣摆,指甲几乎掐进布料:“靓仔,你倒是说句话呀,别吓梅姐!”
“还有这隧道,怪得很,我在香港混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用木头修的隧道。”
时玉鸣皱着眉,用力抽回衣角,态度算不上温柔地安慰道:“我也没见过,没事,你别多想。”
他几步上前,贴紧隧道壁,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
这声音,绝不是熟悉的混凝土的坚硬回响,反倒透着木材特有的空洞与沉闷。
刘晓梅小跑着跟上来,眼神里满是惊恐与疑惑:“这、这是怎么回事?隧道怎么敲起来是这声音?”
“这不是隧道。”时玉鸣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砖房装木吊顶,就像在棺材里点灯。但这里,没有砖,没有混凝土,全是木头。”
“这里不是像棺材,它就是个棺材。”
话音落下,一股寒意顺着众人的脊背爬上来,鸡皮疙瘩瞬间布满皮肤。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秒,这口“棺材”就会彻底合上,将他们永远困在黑暗深处。
恐惧如同被戳破的蜂巢,众人瞬间炸开。
有人攥着车门把手浑身发抖,有人扯着头发语无伦次:“说清楚!什么棺材?别拿这种鬼话吓唬人!”
“不是鬼打墙吗?怎么又变成棺材?哪有能装下客车的棺材!”此起彼伏的质问声撞在木壁上,震落几缕陈年的灰尘。
刘晓梅惨白着脸扑过来,尾音里带着哭腔的颤栗:“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刚死透还等着轮回呢,怎么就进棺材里了?”
人群中唯有季卫慈立如青松,垂眸擦拭染血的手指,靠在车上一言不发。
不愧是高冷人设,什么时候都稳如泰山。
时玉鸣望向那道挺拔身影,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话却是对刘晓梅说的:“没事没事,都走到地狱路了,还怕什么棺材。”
他举起手电筒,光柱扫过头顶交错的木梁,钉孔在阴影中如同一双双闭合的眼睛,“普通钢钉能固定混凝土?这些是寿材钉——九为数之极,对应阴间九重阎罗,是给亡魂铺路的引路灯。”
“但这里的钉子,十八根起。寿材钉翻倍,要么镇压怨气冲天的恶鬼,要么……”话音被突然灌入的阴风扯碎,隧道深处传来木头挤压的呻吟,“换命。不甘心入轮回的人,会撞破棺盖重活。所以要用加倍的钉子,把生魂死死钉在这幽冥牢笼里。”
隧道里的鬼打墙还未褪尽诡异余韵,转眼便跌入棺材换命的荒诞漩涡,时空在此刻扭曲得近乎滑稽。
听到这里,身着西装的男人霎时像被抽走理智,青筋暴起的脖颈几乎要挣破浆硬的衬衫领。
他猩红着眼将妻子海藻般的长发绞在拳心,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仿佛要将满腔怨毒都化作雨点般的拳头:“都是你!都是你这丧门星!要不是你,老子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小女孩稚嫩的哭嚎刺破凝滞的空气,她踉跄着扑过来,粉白的小脸上挂满泪珠,沾湿的睫毛像被雨打湿的蝶翼:“爸爸不要!别打妈妈!”
女人慌乱地将女儿往后推搡,发梢凌乱地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指甲在孩子单薄的外套上揪出褶皱,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进这阻拦的动作里:“倩倩快走!别过来!”
倩倩——这个名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时玉鸣的记忆深处。
委托人照片上那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此刻正在他眼前涕泪横流。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刘晓梅的身影如一道黑色闪电掠过。
她的手掌带着破空的声响,狠狠落在男人扭曲的面容上,清脆的巴掌声像是惊飞了梁上栖着的灰雀:“要不要脸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窝囊废,狗东西!连自己老婆女儿都打?今日你敢再动她一下,我刘晓梅就不姓刘!”
被当众折了颜面的羞辱感,让男人眼底翻涌着近乎癫狂的血色。
他嘶吼着朝刘晓梅扑去,西装下摆被气流掀起,像只张牙舞爪的黑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斜刺里撞来,害他踉跄着跌出去,在积满灰尘的地面翻滚了几圈,狼狈不堪。
“她说的有什么错?棺材局最忌血光,你要再打你老婆,下一个躺进这晦气物件里的,怕就是你自己了。”
时玉鸣慢条斯理地掸着袖口,动作带着几分嫌恶,仿佛方才触碰的是什么污秽之物。
他垂眸睨着地上的男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尾音轻飘飘的,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男人撑着地面直起身,通红的双眼死死锁住时玉鸣,像是要用目光剜开对方的皮肉,探寻字句间是否藏着谎言的裂痕。
可时玉鸣回视的目光沉静如水,眼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将真相遮得严严实实。
那些话不过是临时编就的谎,像层薄纱蒙在事实之上。
但在这暗潮汹涌的诡谲氛围里,却比任何真相都更能镇住这头失去理智的困兽。
周遭的空气似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从剑拔弩张陡然化作微妙的平和。
刘晓梅莲步轻移,伸手搀起那面容青肿的女人,朱唇轻启,细语如丝,关切地询问着。
而后,她又弯下腰,长臂轻舒,将瑟瑟哭泣的小女孩揽入怀中,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柔声夸赞着:“好好,别哭了,靓女真厉害,还会保护妈妈。”
就在这氛围渐趋舒缓之时,时玉鸣似被什么念头猛地击中,眸光一转,投向不远处的季卫慈。
那人自始至终都不为所动,神色平静无波,叫人瞧不透心底究竟藏着怎样的思绪。时玉鸣轻启薄唇,嗓音清朗:“有刀吗?”
季卫慈并未急着回应,只是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沉沉地与他对视,那眼神似要穿透他的灵魂,探寻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你想要什么?”
刘晓梅因离得近,自然也将这番对话听进了耳中。
她一边翻找着手中的手提包,一边疑惑地开口问道:“刀?靓仔,要什么样的刀呀?”
刀还能有何种刀?
时玉鸣心下暗忖,不假思索地回道:“什么刀都行。”
只见刘晓梅眉眼弯弯,递过来一把小巧的指甲剪:“喏!这指甲刀好歹也算刀的一种嘛。真没想到小帅哥在这节骨眼上还有心思剪指甲,年纪轻轻,这心性倒是沉稳得很。”
“……”时玉鸣微微一怔,剑眉紧蹙,似在脑海中细细复盘自己方才的言语,试图找出哪里出了偏差:“梅姐,我要的是能砍东西的刀。”
说着,他双手在空中有力地比划着,动作幅度颇大,“像这样,用来砍东西的,你给我个剪指甲的物件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