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真如遭雷击，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这实在太离谱了。


    赵慕文是被仇家偷走，怎会无声无息和李怀瑾扯上关系？又要费这么大力气抓她？难道他们的仇家其实是皇家？这就是多年来父母始终含糊其辞说不清楚的原因？


    赵寻真脑子都懵了，什么也想不清楚。


    但哪怕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忽视，何况叶拭微说话从来不会夸大胡诌。她既如此说，便一定是想到了什么线索，明白了其中关窍。


    于是奋力驾马追赶前方商山一行人。


    “我第一次进宫时表演的那场剑舞你可还有印象？”叶拭微等他把车速提上去，马车稍稍稳定以后解释道：“一开始并无问题，一直很顺利，可李怀瑾中途突然掺和进来与我对招。我原以为是他想看我出丑，如今想想，怕不是他曾经见过那套剑招。”


    她这么一说，赵寻真就懂了，且他知道的前情更多，几乎坚信那个绿衣女子就是赵慕文。


    那套剑招乃是花溪沅所创，后来赵青山循着那套剑招也创了几式与之相合，都没有什么杀伤力，也无太多复杂动作，更多的是观赏性，取名为“花语山”。


    因为这套动作蕴藏了许多夫妻间的爱意情意，他们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示过。


    后来为了启蒙幼年时的赵寻真和赵慕文，夫妻俩在他们面前演练过许多次，兄妹两人也的确因此对练剑生出浓厚兴趣，便就地取材，人手一截桃木枝，以“花语山”作为他们入门第一式。


    赵慕文丢失时四岁，还未来得及学习其它，只把“花语山”练习的滚瓜烂熟，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如果她这些年真是在李怀瑾府上，李怀瑾的确有可能见过这套剑招。


    赵寻真思索着，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如今眼盲，是因为李怀瑾吗？


    这么多年几乎全无消息，是被李怀瑾困住了？


    “赵寻真！”叶拭微见他面色阴翳，提醒道：“现在不是你分心多想的时候，商山他们骑马过去一定比我们快，时间紧迫，我们必须抓紧了。”


    其实赵寻真尽管分心在想赵慕文的遭遇，但驾车的动作依然保持如旧，车速不曾减缓，也没有特别颠簸。叶拭微只是担心，他再想下去，会陷入非常消极的情绪中。


    突然想到什么，叶拭微问：“你仔细想想，上辈子你见到慕文时，她是健康的吗？”


    上辈子赵慕文归家之时，长隆京城已经大乱，各方势力割据。顾狩找到赵寻真，拜托他帮忙守护顾家和叶拭微。


    赵寻真那时心比天高，觉得没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又是守护叶拭微，自然无有不应。


    不久便收到母亲家书，得知妹妹自己找回了家。信中并未提及妹妹哪里不适，可到底没有亲眼见到，赵寻真其实不清楚。


    甚至就连信中内容，他也忘了大半，只记得看到“慕文已归家”这几个字后的巨大兴奋与喜悦，给母亲去了封信，说他大约三个月后便会回家。


    谁成想他再也没能回得去。


    这些与他隐瞒叶拭微的事情息息相关，于是他不知要如何回答，半晌才喃声道：“我还未来得及见她一面。”


    叶拭微便懂了。


    此刻不是与他诉衷肠的好时机，她顿了顿，从马车内出来，与赵寻真一并坐在车前，握住了他一只手。


    赵寻真讶异须臾，感觉叶拭微状态不怎么对，还没开口便听她道：“慕文一定会没事的。无论是眼睛，还是回家。”


    语气坚定，扭头朝赵寻真粲然一笑。


    赵寻真同样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你身上也有一把袖箭是吗？之前见你给李问渠用过，和我的那把一模一样，你拿给我用用——”叶拭微顿了顿，才偏过头说：“我的丢在琼苑，还没拿回来。”


    她声音压低，听上去似乎有些自责和懊恼。


    赵寻真呼吸一滞，将自己那把给了她，又说：“以后我再给小姐做一把更好的，你先拿着这个将就用。”


    “不，”叶拭微将袖箭固定在自己左手小臂上，固执道：“我就要那一把。”


    .


    赵慕文是昨夜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是叫赵慕文的。


    她从同宁郡出来，要去天门关，不想在同宁郡郊外遇到打劫之事。


    有位妇人在她面前中了一箭，她出于善念，为她简单诊治，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像桃花香，像梨花芬芳，又像寒梅傲然凌霜……


    她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味道，但只是嗅闻一下，又听到那妇人的声音——她痛苦地叫了一声“青山”。


    味道，声音，还有那妇人口中喊出来的名字。


    三件事物，当晚在她梦里不断徘徊，勾起了她遗忘很久的记忆。


    她这才想起，她是赵慕文。


    在这之前，她叫王堇，是李怀瑾养在身边的一个“玩意儿”——她觉得应该这么说。


    于是两年前，她逃了。


    从此居无定所，隐姓埋名地流浪在人世间，不知道自己的去处。


    今日晨起从梦中醒来、想起自己是赵慕文的那一刻，她决定回家。


    但她才出发不久，就被数不清的人包围了。


    马蹄踏起的尘土绕着她飞舞打旋儿，呛得她咳个没完，受伤的眼睛开始涨疼。


    包围住她的那群人无人出声，她没办法，只能自己主动：“可是我拦了各位好汉的路？烦请大哥给我留个空子，我这就走去一旁让开。”


    近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对面都无人应答。


    赵慕文一颗心越来越沉，隐约明白了什么，立刻就想跑。


    但她眼睛瞎着，又被团团围着，能逃到哪去？


    她很快被人抓住，两边肩膀都被人挟制，接着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堇娘，商湖死了。”是商山在说：“他助你逃跑背叛了殿下，殿下将他抓回来以后，他就自尽了。”


    赵慕文闻言便觉一阵心梗似的难过，但面对这个李怀瑾的走狗，她平静道：“你应该怪李怀瑾心狠手辣。”


    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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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冷笑一声，不再答她，而是将她的手捆了，丢到自己马上，随后自己也飞身上去，调转马头，催马前行的同时在她耳边低语：“殿下让我抓你回去。堇娘，商湖的命，我算在你头上。从此以后，我会一直死死盯着你，你永远都别想自由。”


    赵慕文完全没有脱身之法，除非死，但她不想，顿生心灰意冷之感。


    哪知这时突然有风声掠过耳旁，接着是仿若有重物砸到人的一声闷响，身后商山喉间溢出一声痛苦哼鸣，侧着栽倒在地。


    压迫感消失，赵慕文顾不上发生什么，立即思考脱身之法，向下俯趴在马上，不管不顾催马离开。


    马儿啸鸣一声，朝前狂奔而去！


    赵寻真哪里知道这是她刻意而为，只当是马受惊了，当即拿出玄影军令牌和秦王腰牌，低头让商山看清楚了自己这张脸，对周围厉声道：“此女涉嫌谋害王府中人，玄影军千户赵寻真奉命缉拿！商山大人若有问题，就请去秦王府找秦王要人！”


    语罢抢了其中一人的马，前去追赶赵慕文。


    叶拭微自接连两发袖箭射伤两人后就没有了动作。


    赵寻真去追人，她就留在原地，抬起手臂，袖箭箭筒对准商山，笑着打了个招呼：“大人可还记得我？三殿下好些天不曾约我出游了，大人可知殿下最近在忙些什么？”


    商山已经听说她昨夜在琼苑闹的一通事，也知道她并未受罚，不敢招惹，客气道：“殿下是想邀请二姑娘的，只是您家中长姐将要出嫁，恐您事多，这才作罢。”


    叶拭微“哦”了一声，“那就劳烦大人回去替我向殿下递一句话，就说我这两日无事，想约他一起去大兴国寺求签。”


    商山也急着回去向李怀瑾禀报堇娘被秦王府半路劫走一事，现下得了台阶，当即朝叶拭微拱了拱手，带人离开。


    再说那边，赵寻真御马之术娴熟，很快便追上赵慕文。


    距离缩近，他放开缰绳，踩在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赵慕文身后，一只手按住她肩膀帮她坐直，另一只手绕到前方拉住缰绳，同时在她耳边轻声道：“慕文别怕，哥哥在呢。”


    赵慕文身体一僵，声音发抖地重复一遍：“哥、哥……”


    赵寻真虽然并不完全确定这人就是他妹妹，但听到这声“哥哥”，依然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他调转马头，去找后方的叶拭微，一边和赵慕文说话：“对，是哥哥，爹和娘都在等你，我带你回家，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赵慕文许久没有回答他，直到他将马停在叶拭微面前，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在赵寻真扶她下马以后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啊，哥哥。”


    叶拭微牵着她坐进马车里，赵寻真回到马车前，驶动马车回京。


    马蹄踏踏，扬起无数尘沙。


    快至城门口时，车帘被掀开，叶拭微让赵寻真停车。


    赵寻真不解其意，但是照做，且注意到她脸色极难看，回头想问为何，却听叶拭微先一步又说：“她给我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