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把空间留给他们。”


    伏黑回头看去。


    昏暗的走廊上，五条悟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扣着林一的下巴，试图解救被林一咬在嘴里的软肉。


    “虎杖有话留给你。”


    家入硝子抬手按住伏黑的脑袋，【反转术式】发动。


    黑色脑袋瞬间抬起，家入微不可察的软了眼眸。


    家入：都是好孩子，怎么就……


    盯着伏黑脑壳上缓缓愈合的伤口，家入硝子陷入了回忆。


    手术室的灯光打在虎杖的头顶，惨白映照的鲜红。


    “老师…”


    虎杖浅棕色的眼眸有些扩散，瞳仁中心倒映着聚焦的白炽。


    近在咫尺的距离，虎杖却看不清家入硝子带着口罩的脸。


    视野里，天花板整齐的方格线旋转扭曲，头顶的灯泡亮的有些发暗，虎杖却莫名的注意到停在白墙上的蛾子。


    灰暗的翼翅上好像长着眼睛，和宿傩从自己手里长出来的那只一模一样。


    家入硝子眼睁睁看着虎杖半翻着瞳孔，眼球在眼眶里抽搐颤震颤。


    眼白布满了红血丝，和此时蜿蜒在赤裸胸膛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家入手底下速度加快，额头上的汗珠缓缓落了下来，汇入手术台上的赤色。


    虎杖恍惚间又回想起了爷爷说的话。


    “你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啊，说什么要在簇拥下死去……


    现在明显不算吧。


    但我好像确实要死了。


    有点不甘心是怎么回事……


    我好弱啊……


    手术室里，五条悟冷肃的面色仿佛要冻结手术室的角落，难得的阴郁里潜藏着暴怒。


    果然，下一瞬人就瞬移走了。


    豆大的汗水滚落到家入的睫毛上，眨动间，盐渍浸入眼眶，刺痛摇晃着专注的视野。


    血腥味从口罩的缝隙中钻入鼻腔，家入硝子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应该说是讨厌。


    但她总是在接触这些。


    手术台上的虎杖忽然眨了眨眼睛，浅棕色的瞳仁重新聚焦。


    模糊的视野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连汗珠滚落折射出的光晕都印在了眼底。


    “虎杖？”


    家入硝子的心猛地一沉，虎杖反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紧皱的眉心给嘴角平添了几分酸楚，像是即将过期的蛋糕，隐隐有股黏腻的苦涩。


    “老师，谢谢你。”


    “但我好像差不多到时间了。”


    血污止不住的蔓延，鲜红从唇角涌出，浸染了家入硝子，滴答的顺着手术台边缘流下。


    “伏黑、钉崎、还有五条老师……”


    “你们要长命百岁啊。”


    浅棕色的光消失了。


    偌大的手术室里，最终只余下了一人的呼吸。


    灯光下的阴影将人拉的很长很长，数之不尽的情绪掩藏其中。


    眼底浓重的青紫托举着沉静的眸子。


    家入硝子突然很想抽烟。


    有时候，尼古丁是情绪的正解。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家入硝子也习惯不了这种感觉。


    可能这就是自己总是戒烟失败的原因吧。


    “果然是个笨蛋。”


    带着颤抖的声音将家入硝子唤醒，伏黑惠低着头，发丝遮住了眉眼。


    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但那股子被深深压下的郁气，让人心底发慌。


    “以后小黑没有夜宵吃了，刚好减减肥。”


    回想着越发圆润的甚尔猫。


    家入想笑，但嘴角死活勾不起来。


    ……


    手术室里。


    血迹之上，林一的皮鞋陷在血水里，荡开的痕迹拍打着五条悟的鞋尖。


    五条悟伸手攥着林一的手指，无声的给予支撑。


    林一默默注视着虎杖数去温度的身体，胸口深坑一般裂开的黑洞。


    像深渊的凝视，赋予弱者战栗，赐予强者暴怒。


    “五条……”


    “我在呢。”


    两双一样的黑色皮鞋，踩着相同的血迹，他们学生的血迹。


    鲜红濡湿鞋底的尘埃，赤色的波纹是克制的情绪。


    被压抑的反而越发强烈。


    “要是我能再早一点……”


    五条悟伸手捂住林一的嘴，温热的怀抱锁住了悔恨的未尽之言。


    “别说，你已经尽全力了。”


    林一咬着牙，脊背缓缓弯了下来，像被某种巨力压垮的枯枝。


    “我看到报告了，国咒会要介入了，咒术界会改变的，已经再变了。”


    五条悟低头吻了吻林一弓起来的脊柱，温热的触感莫名让人想起黑湖里游弋的天鹅。


    倔强里藏着脆弱的美感。


    “林一，我不在乎华国最终有什么目的，只要能彻底改变咒术界。”


    “我不在乎被利用，也允许存在牺牲。”


    “当时在会扬里我就跟那个老爷爷这么说了。”


    林一的喉咙的在五条悟的手里剧烈的滚动着。


    “可是……”


    “没有可是。”


    “林一，我现在真的很想亲你。”


    “……这么严肃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林一含着颤的声音震的五条悟胸口发烫。


    五条悟抱着人笑了起来，六眼却紧紧盯着虎杖的身体。


    骤然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虽然我只教了他们一个多月……”


    “那会宿傩说，我的术式可以救他的……但我……”


    林一：我甚至还不会用。


    挫败感几乎要将林一击溃，五条悟温热的手掌轻抚着绷紧的肌肉。


    “要不要现在去试试？”


    林一偏过头，黑色的眸子里含着些疑惑。


    “怎么试？”


    “你不会是要我对着虎杖的尸体试吧……”


    “怎么把我想的这么坏？”


    五条悟叼住林一的耳尖轻咬了一口。


    “当然是去外面试。”


    “我会帮你的，就像你正在帮我一样。”


    ……


    与此同时，两面宿傩的领域里。


    虎杖突兀的从中醒来，环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高耸入云的巨大白骨顶着暗红发黑的天际，环绕错落的姿态形似人类的脊骨。


    绵延的脊椎连接着胸腔延伸出去。


    虎杖站在骨山面前，缓缓抬起头。


    宿傩大马金刀的坐在王座上，撑着头睥睨的看着自己。


    “未经许可不准抬头。”


    唇角勾起的弧度和脸上的暗纹几乎一致，残忍中带着些许兴致。


    虎杖站在血水里，身上的制服完好无损，颈后红色的帽子看着比血色更加鲜艳。


    “真让人不爽啊，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