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饱含无尽困惑的嘶吼，在硝烟弥漫的战场里回荡，撕扯着死寂的空气。


    林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踏过粘稠的血泊与碎裂的弹壳，最终稳稳停在了毒蝎面前。


    然后，他缓缓地蹲了下来。


    距离如此之近，毒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疼痛和失血让毒蝎的头颅无比沉重，视野一片模糊，但他依旧凭着最后的意志力，死死盯住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


    工厂残骸燃烧的火光跳跃着，光影在林野破碎迷彩和满是烟熏火燎痕迹的面孔上明明灭灭。


    毒蝎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了林野左臂。


    那里，是一个臂章。


    虽然沾染了污泥和血迹，但在跳跃的火光下，其核心图案仍顽强地显露出轮廓。


    这个图案像一根冰冷生锈的铁钉，狠狠凿进了毒蝎混乱不堪的记忆深处。


    毒蝎的双眼骤然瞪得滚圆，难以置信的惊愕甚至短暂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


    “寒刃佣兵团？！”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颤抖走调，破碎得不成样子，他无法理解。


    “一群不值一提的垃圾，连给赛伊德塞牙缝都不够格！怎么可能……活下来……还变成……”


    他无法再说下去，因为他眼前的这三位地狱行者，和他记忆里那支寒酸又弱小的三流佣兵团，简直是不同维度的两种存在。


    林野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但毒蝎透过那双面罩后深渊般的眼眸，清晰地读到了答案。


    “垃圾……？”林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几乎能将骨头冻裂的寒气。


    他伸出一只带着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没有去碰毒蝎，而是从大腿枪套里拔出了野兽给他的那只G17。


    这个拔枪的动作无比缓慢，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沉重仪式感。


    毒蝎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是啊。”林野的声音仿佛是从万载寒冰中凿出来的:


    “在你的眼里，我们是垃圾，被你随手丢掉，用来塞进你肮脏交易的绞肉机里，我们存在的价值，仅仅是为了替你的面粉买卖去死。”


    “你当然不会记得，被你扔进赛伊德圈套的那个三流佣兵团有多少人。”


    “你更不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


    “你甚至不知道，正是你口中的这条垃圾，在阿萨拉卫队的铁蹄和赛伊德的狞笑中，用十几条人命，硬生生为你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


    林野的眼神如同寒冰铸成的刀锋，一寸寸地凌迟着毒蝎残存的精神：“没错，你计划的很完美。我们引爆炸弹吸引火力，赛伊德清理我们收尾灭口，你的货安全了，一个完美的闭环，用一群无名氏的血肉浇灌而成。”


    他终于将冰冷的枪口稳稳地抵在了毒蝎那因极致恐惧而不断抽搐的眉心正中。


    “只有我……”


    林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盖过了远处沉闷的爆炸余音和警笛的呜咽，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恨意。


    “只有我这个菜鸟，被野兽推了一把而活了下来，他引爆C4前的遗言，我到现在！每天！每夜！都TM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吼声如同受伤孤狼绝望的嗥叫，回荡在血腥的废墟中，连空气中飘荡的硝烟似乎都为之凝固。


    毒蝎在他的嘶吼中，身体僵直，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仿佛看见整个佣兵团死魂诅咒的复仇鬼影。


    林野深吸一口气，那翻腾汹涌的杀意瞬间压缩，只剩下纯粹的审判意志。


    他重新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平静，清晰地宣判：


    “这些天，我每天啃食着仇恨，磨砺骨头，让自己从你眼中的垃圾，变成了现在这样，只为找到你，然后…”


    他手中的枪口开始旋转，坚硬的金属在毒蝎眉心的皮肤上碾磨出细微的轨迹，带来冰冷的摩擦感和深入骨髓的死亡预兆！


    “……把你这份垃圾，像当初你处理我们一样——彻底！打扫！！干净！！！”


    “等等！”毒蝎的理智随着那枪口致命的旋转彻底碎裂，死亡的恐惧将他仅有的一丝思维冲得七零八落。


    他的嘴唇翕动着，徒劳地想说些什么，“那只是任务……赛伊德……”


    他现在只想说出赛伊德的名字，想推脱，想哀求，想抓住任何一根哪怕能延缓0.1秒的稻草。


    但所有的话语都被卡在喉咙里，变成漏风般的微弱气流。


    他看到林野此时已经上膛，完成准备的金属撞击声像最后的丧钟！


    没有任何犹豫。


    没有任何怜悯。


    砰！


    枪声在寂静的工厂中显得异常沉闷而短促，一团浓稠的血雾在枪口与眉心接触处猛地爆开。


    毒蝎身体骤然僵直，然后如同被打断了脊柱的毒蛇，剧烈地弹跳痉挛了一下，头颅无力地向侧面一歪。


    那双曾经充满了狡诈狠毒的眼睛，瞳孔极速扩散，像蒙上了一层灰尘的玻璃珠。


    所有的光恐惧和不甘都随着眉心那个幽深的弹孔流出的滚烫东西而瞬间熄灭。


    那点最后的困惑永远地停留在了那张扭曲得如同恶鬼的脸上。


    林野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枪口还保持着射击后的状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结束了，野兽，老团长，那些死在零号大坝的兄弟们，那份沉重的血债，今天，他亲手一笔勾销了。


    但复仇之路还远远没有结束，赛伊德、摩根，所有伤害和算计过他或者他的家人的家伙，林野会一个个亲自找上门去。


    林野缓缓地站起身，挺拔的身影在火光映衬下投下深沉的影子，覆盖着地上那具永远陷入困惑与死亡的躯壳。


    他垂着眼眸，最后看了一眼毒蝎那张狰狞的死脸，眼神冰冷无波。


    他没有再看第二眼。


    沉重的军靴踩过一截碎裂的钢筋，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


    他走向威克和西蒙的方向，目光投向外围的黑暗，对着战术通讯器，声音平静得像刚刚拂过大地的寒风，听不出一丝波澜：


    “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