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燕往行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余松壬平时容易忍不住咋呼，主播的工作让他想到什么都会直接说出来，说的话基本和心理活动同步。


    也是因为他这样的习惯，从他发布视频起关注到他成为百万粉大up主的老粉，听到他从不说脏话都感叹不已，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却从来不说脏话，在这个连幼儿园小孩没上几天学，放学回家都会把我x挂在嘴边的年代，也太难得了。


    话又说回来，余松壬虽然话多，真的开始思考什么时，却异常安静。


    旁边的燕往行没听见他说话，看他杵在那儿，也不催他走，反正下一关还在加载。


    不知道这游戏是在什么系统上运行的，竟然卡成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bug。


    就这样还敢把两个大活人放进游戏，嗯，怎么不算草菅人命呢？


    但是这时，燕往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挖苦一切让他感到不愉快的东西，也同样安安静静的。


    安静地看着余松壬。


    等余松壬终于把他的问题思考明白，抬头一看，燕往行正观察着加载好的关卡，或者说，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右上角旋转来回的苹果发呆。


    大多数时候，余松壬是爽朗热情大方的，只有很少数的时候——而且他发现，这些时刻都有燕往行参与——他会感到难为情。


    比如现在，在他思考过燕往行为什么选择和他一样留在游戏，而不是干脆地退游被他忘记，这件事后。


    他浑身都不自在。


    但是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考虑过，哪怕要默认大魔王“猪在发呆”的恶劣说法，也还是缝上了嘴巴，不多问一个字。


    余松壬不问为什么燕往行会在这，燕往行却没那么好心，看穿了他的反常还能不调侃，不是燕往行的作风。


    “你刚刚在想什么？”


    余松壬滴水不漏，“我在想这里的时间是怎么算的。光线没有发生过变化，但我们却可以在闯过十关后休息，难道是闯关结束自动天黑，闯关途中都是白天吗？”


    燕往行欲言又止。


    余松壬：“？”


    他才要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正经的借口把刚刚想问题想出神这件事搪塞过去沾沾自喜，看燕往行的反应，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看见燕往行举起了手柄，然后敲敲屏幕左上角，表情就好像老师在看一个上考场前“马冬梅”坐考场上“什么霉”的学生。


    余松壬眉头一跳。


    他低头看自己手柄屏幕左上角，然后，发现刚好跳转了一下的数字。


    显示的正是24小时制的时间。


    “但是你说的不无道理，”在余松壬尴尬到自燃之前，燕往行好心开口，“我们最好在天黑前闯关完毕，这样不用倒时差。”


    嗯，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如果不是自己无法移动，余松壬早就挖出一个容纳两头身小人身体的地洞跳了进去，此刻已经淋下最后一铲土。


    但他尴尬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地开始操控燕往行移动，不说话时操作的速度和前进的效率竟然都翻了一倍。


    没什么好尴尬的，当事人自己都不尴尬，不就是怕被对方忘记吗？


    谁不怕了？


    虽然，他还以为只有他自己是这样的。


    明明选择留在游戏里，也许会亲眼看见对方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死去，可比起冷静思考到这一步，只是想到会被对方忘记，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选择了自私的、趋利避害的一方。


    也接受了，对这么自私而又怯懦的一个人，最好的惩罚是被关在没有旁人的游戏空间，独自为一个没有其他人在乎的愿望努力，然后独自离开游戏，出来的时候，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了不被一个也许以后都没有交集的人忘记，做出了什么努力。


    可思绪越复杂，他越心无旁骛。余松壬操控燕往行前进着，二段跳跳过尖牙，前进后退引出苹果并闪避，从墙上灵活地将燕往行发射到另一边的高地上，一不小心就让燕往行来到了下一关。


    因为每一关都有限时，而且两人一致认为他们最好在天黑前抵达休息点，眼看时间已经来到下午，而他们还有七关才结束第十关，余松壬始终在下意识往前赶路，忘记了这款游戏还有一个比较烦人的设置。


    突脸！


    这是余松壬最烦（最怕）的东西。


    如果是那种长得很萌的二次元人物另当别论，然而，以游戏作者恶趣味的机关设置方式，搞心态的初见杀和耐久boss，玩家不难猜想，作者选择的突脸贴图，上面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生物。


    鬼脸、血字，来回穿刺的鬼脸、血滴到主角脸上的血字……


    早在顺利到达第二关时，燕往行就想起来这游戏还有突脸的传统艺能了。


    进入第四关，他眉头一跳，没来及拦住又要往前冲的余松壬，只见屏幕上毫无预兆地弹出一张眼睛是两个黑洞嘴巴里两排整齐尖牙披头散发张牙舞爪贴近的大头。


    他们现在身处游戏，所以大头当然不止于屏幕之内。


    而是以迅雷般疾风般海啸般的速度狰狞地直抓面门！


    燕往行没有办法，只能先操控余松壬快速避开突脸怪，一边操作一边冷静地说，“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他创的也是我不是你。别怕。”


    面对飞速逼近的突脸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在原地差点抓不住手柄的余松壬：“……”


    更怕了！


    被一句话点醒，余松壬顾不得害怕，还在空中闪转腾挪就操作起了手柄，至少在突脸怪碰到燕往行之前，不要、不要抖！也、也别停下来！


    来到第五关门口的余松壬不知何时已经汗流浃背，燕往行看起来却像比起刚刚经历一场追逐战，不如说在公园溜达了一圈。


    这么怕？


    燕往行微微皱起了眉。


    正好，他之前研究说明书，发现这个游戏贴心给他们留下了用来自杀的枪。


    燕往行手指移动到发射子弹的位置，余松壬瞪大眼睛，一秒都没过，身后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


    本来在自己负责的区域一脸狰狞地徘徊准备吃小孩的突脸怪倒在地上，四肢摊平，不动了。


    燕往行无辜，“当怪就要做好会死的准备。”


    余松壬：“……”


    嗯……虽然但是，燕大你刚刚真的好恶役啊。


    不知是什么滋味地琢磨着刚刚在心里条件反射般用上的“燕大”，余松壬开口，“燕……燕往行，谢谢了。”


    听这个声音完整念出自己的名字时，明明是自己的名字，燕往行却好像第一次听见一样陌生。


    他没有说什么，径直走进了第五关。


    余松壬在他身后也进了门，但是眼前却没有尖牙、苹果或者boss，抬头一看天花板一块一块的。


    再低头看屏幕，只见屏幕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


    （*@^@*）


    余松壬：“？”


    燕往行：“？”


    还是燕往行开口了：“前面有门，过去看看。”


    门自然打不开，在手柄上选中门后，屏幕弹出了一个输入框，还有键盘。


    “好像是让我们输密码，”余松壬说。


    竟然是解谜。


    这下轮到燕往行愣住。


    燕往行一向被当作高手、大触，但仅限于技术方面，解谜他还真没戏。


    手一摊，交给了余松壬。


    余松壬笑，这个反应也太好猜，跟以前完全一样，一点也没变过。


    笑容僵住。


    真的没变过吗？


    也许以前燕往行是不喜欢解谜的，但现在，余松壬想，或许燕往行并非完全解不了谜，而是他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丧失对这个游戏的兴趣，所以一点儿心神都不想多费吧。


    他突然开始向燕往行解释起思路，“你看这几个符号有没有觉得眼熟？”


    燕往行一直对这种解谜向关卡无感，不知道余松壬怎么好像突然忘了，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余松壬努力：“这几个符号在各种实体键盘配列上都存在，因为属于主键区最上方的那一行，就算只有61键的键盘也能看到这些符号。”


    燕往行想了想，“你是说26键字母上面1-0的那一行各自对应的符号？”


    余松壬狂喜，“对对对。”


    燕往行本来不打算解谜，据他所知，余松壬还挺喜欢解谜的。


    他也爱看。


    不过燕往行发现，余松壬看起来似乎很希望由燕往行来说出这个答案。


    燕往行在屏幕上看了一下，遗憾的是，简略的游戏键盘并没有给出那一行有符号有数字的键位。


    他摊手，“我真想不起来，不是没努力。”


    余松壬讶异于燕往行会这么说，感觉自己无论想什么，在对方面前简直就是透明一样。


    话又说回来了，从进入游戏到现在，燕往行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为什么他会觉得燕往行不解谜是因为没耐性解呢。


    ……其实，燕往行没有厌烦过这个游戏，是吗？


    余松壬把头低下去，在只允许输入数字的输入框上填入“9826280”，门打开了。


    “没事，”他说，“我记得。”


    看起来非常靠谱，也非常帅气，如果不是耳朵有点红的话。


    过了门，他们以为会来到下一关，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却是小boss。


    解谜boss双关卡，加五关一boss啊，这频率真心恶意满满。


    小boss一边在属于他的高台上蹿下跳，一边挑衅：“终于来了啊，竟然花了一天时间吗？不愧是你们，太弱了吧！”


    余松壬想起来了，这声音就是刚进游戏时叫他起床的那个。


    只听到小boss叫了他一声，却一直没瞅见人影，余松壬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觉得叫他的是燕往行呢。


    不过，燕往行不会这么“喂”“喂”地叫他。


    一般来说，燕往行会叫他“鱼”。


    只有少数时候，会在前面加个“瓜”字。


    瓜鱼。


    拳头硬了。


    本来拳头硬了，但是准备上去打boss的燕往行突然转头，对他说了一句：“打得挺好”。


    余松壬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燕往行是在夸他解谜成功，打得挺好。


    这不能怪他脑筋转得慢，两人从认识到现在，期间少说三年，余松壬从来没有听到燕往行直白地夸过谁。


    被燕大夸了。


    余松壬脑子里都是这个念头。


    小boss见两个玩家站那不动，似乎被他挑衅了也无动于衷，疯狂叫嚣，“怎么，你们怕了？”


    然后就是一顿又一顿的输出。


    因为骂得太难听，余松壬和燕往行长按屏幕旁边的“音量-”键，手动把boss给静音了。


    比起他口头的输出，余松壬和燕往行更关注的是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身上冒出来的杀人弹幕。


    这里的弹幕并非指余松壬上传视频的那个网站里观众对视频发出的即时评论，而是类似于发射的方向、弧线、频率不固定，发球的数量也随机的自动喂球机，在随boss移动密集发射的、玩家一碰即死的弹幕里，想要一次都不死，其实是很难的。


    燕往行看了看余松壬，正想如同往常一样口吻放松地把他的脑回路从“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只有十条命现在九条了一次都不能死”的焦虑max之中岔开，却发现身体已经动了起来，而且在弹幕之中自如穿梭，简直就像御猫再世，活脱脱一只飞燕，狂风暴雨之中迅疾如流光，片羽不沾。


    燕往行看余松壬不仅没问题，状态还巨好，也完全把身体交给余松壬，自己在移动中反应迅捷地操控起屏幕里的小人。


    燕往行终于躲避开弹幕、翻过墙、闪过机关无伤来到boss面前，小boss正要接着输出，心脏被一颗子弹穿过，然后是两颗三颗四颗无数颗，直打得他吱哇逃窜，一边逃窜一边放下越来越密集的弹幕网。


    余松壬不为所动，在被燕往行操控着躲避弹幕的同时，操控着燕往行杀红了眼。


    最后小boss连临终脏话也没有说出来就被干掉了。


    第五关的出口也终于为两人敞开。


    余松壬好像还没从杀boss的状态里走出来，操控燕往行跳来跳去，用来杀boss的子弹到处乱飞。


    燕往行不忍心打断这位快乐小伙，但是——


    “你是不是忘了，第五关后面……还有九十五关。”


    余松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