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季羲和从睡梦中醒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伸手摸了摸身上柔软的寝衣，这才确信昨夜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真的来到了仙门，再不是村子里那个只能睡破庙，饥一顿饱一顿的孤儿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季姑娘，你醒了吗？江师兄让我带你去前殿。”


    季羲和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方才推开门。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弟子服的少年站在院中，正等着她。


    见她出来，少年朝她一笑，“季姑娘，请随我来。”


    季羲和点了点头，跟着他穿过蜿蜒的山路。一路上，云雾缭绕，远处的殿宇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走了一会儿，季羲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


    “这位公子，前殿是做什么的？”


    那少年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季羲和居然喊他“公子”。


    “今日掌门要见您，说是要测试您的根骨。”


    季羲和心中一紧，瞬间想起昨夜江临风的话，心里既期待又忐忑。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大殿前。


    殿门高耸，两侧立着几根雕刻着繁复纹样的石柱，气势恢宏。


    “季姑娘，请在此稍候。”少年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季羲和站在殿外，心跳如鼓。片刻后，殿内走出一名年长些的弟子，对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我进来吧。”


    季羲和踏入大殿的瞬间，一股肃穆的威压就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有些幽暗，两侧站着几名面无表情的弟子。主位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瘦削，眼窝深陷，嘴角下垂，透着一股刻薄之气。


    他漫不经心的瞥了季羲和一眼，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一般。


    “把手放到石球上。”老者开口，声音沙哑而冷淡，连一句多余的询问都没有。


    季羲和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的走向大殿的中央。那里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白色石球，表面光滑如镜，隐隐的泛着一股幽光。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将手掌贴上冰冷的石面。


    一秒，两秒……石球毫无反应。


    “毫无灵根，废物一个。”老者嗤笑一声，打量着季羲和的目光有些嫌弃。半晌，话锋却又一转。


    “既然来了，云隐宗外门也正好缺杂役。你若想留下，就去外门做个杂役，也算够格。”


    季羲和猛的抬起头，眼眶却红了。她死死的咬住下唇，任由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昨夜江临风温和的嗓音还犹在耳边——


    “我看你根骨不错”，“让师父看看是否愿意收你为徒”。


    那些话像一把火，曾将她冻僵的心烘得滚烫，可现在……


    “你们仙门选拔弟子，就这么随便吗？”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响起。


    两侧的弟子齐齐变色。一个圆脸女修毫不犹豫的出声，厉声呵斥道。


    “放肆！怎容得你在云隐宗对我师父口出狂言！”


    老者眯起眼睛，嘴角却咧开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小丫头，你以为仙门是什么地方？”他缓缓的站起身，浑浊的目光盯着季羲和，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江临风那小子一时糊涂，把你这种蝼蚁带回来已是破例。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去外门倒夜香，要么，就自己识趣一点，滚出云隐宗。”


    “我云隐宗堂堂三大仙门之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踏足的地方。”


    季羲和眼底已经含了泪，脑子却转得飞快。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直视着主位上的老者，声音清亮而坚定。


    “你们说我没有灵根，我还说这石球坏了！”


    大殿内瞬间一静。


    老者面色一沉，眼中刹那间闪过一丝阴鸷，“放肆！小小凡人，也敢质疑仙门法器？”


    季羲和却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若这石球真的没问题，那为何我一碰它，您就急着赶我去做杂役？”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却仍倔强的抬高了语调，“还是说，这石球本就被动了手脚？”


    “一派胡言乱语！”


    老者猛的一拍扶手，周身的威压骤然朝季羲和袭来。


    季羲和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轰——”


    殿门被一股劲风猛的推开，外头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


    “师弟，好大的火气啊。”


    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似笑非笑。


    季羲和睁开眼，只见一名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子负手而立，一袭玄色的长袍，眉目温和，却隐含着威严。他身旁站着江临风，而另一侧则是一名红衣少女，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殿内情形。


    老者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掌门师兄，你来做什么？”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听闻临风昨夜带回了一位姑娘，我自然要来看看。”他的目光转向季羲和，温和道，“小姑娘，你方才说石球有问题？”


    季羲和心跳如擂，却仍咬着牙点头，“是！我虽不懂仙门规矩，但这石球若真能测灵根，为何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季羲和的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弟子立刻就站了出来。


    “没有灵根，石球自然不会有反应。”


    江临风一个眼刀子扫过去，那弟子顿时噤声。随后，他转向玄衣男子，恭恭敬敬的拱手。


    “师父，还请您亲自为她查验。弟子观她根骨清奇，若真是误测，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好苗子？”


    那站在一侧的红衣少女却轻笑了一声，眼尾微挑，“这石球可是仙门法器，哪里那么容易出错？”她转向玄衣男子，语气亲昵，“师父，您说是不是？”


    季羲和这才看清那少女的容貌。凤眼含情，眼尾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妩媚，朱唇不点而红，一袭红衣更是衬得肌肤如雪。


    然而这般的绝色容颜，却让季羲和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因为她分明从那含笑的美目中，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恶意。


    玄衣男子似乎有些犹豫，目光在红衣少女和季羲和之间游移了片刻，最后还是倒向了他最疼爱的弟子。


    “卿卿说得也有道理，这法器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坏。”


    帮人直接检测灵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他也不会犹豫了。


    “师父！”


    江临风却单膝跪地，目光坚定，“请容弟子直言。昨夜此女体内确有异象，若真是天赋异禀，却因法器故障被埋没，岂不可惜？”


    他知道季羲和体内有魔气，若是她真的不能修仙，那他便也只有向师父禀明一切，将她封印在云隐宗了。


    江临风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瞬间心底一疼。


    他绝对不能让她被当成魔物封印，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他也要为她做最后的努力。


    楚灵卿闻言，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冰冷。她状似无意的拨弄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懒洋洋的道。


    “师兄，你怎么对一个凡人如此上心？莫不是……”她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另有所图吧？”


    江临风是掌门的首徒又如何？她是师父亲手养大的孩子，既是他的亲传弟子，也是女儿。在这种事情上，她根本不担心师父听信江临风的话。


    殿内气氛骤然紧绷。


    季羲和咬着牙，突然上前了一步，掷地有声。


    “既然各位仙长争执不下，不如让我再试一次？”她直视着那玄衣男子，“若这次石球仍无反应，我自愿离开云隐宗。”


    楚灵卿眯起凤眼，正要开口，玄衣男子却已经拍了板。


    “好！”


    他袖袍一挥，一阵金光从石球的表面拂过，“这次由本座亲自来测，确保万无一失。”


    楚灵卿的表情终于冷了下来。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那一缕分魂能够找上季羲和，她的天赋绝对不差，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联合其他人做手脚，把季羲和留在云隐宗外门的缘故。


    进了内门的弟子个个都是佼佼者，出了事，云隐宗肯定会清查到底，她不好下手；而要是让季羲和离开了云隐宗，她又不知道得到哪里去找她，才想了这么一出办法。


    不过如今看来，是失败了。


    她的目光冰冷的扫了一眼季羲和，又落到了江临风的身上。


    却见男子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所有的心神都在那个瘦小的少女身上。


    季羲和屏住呼吸，闭上了眼，再次将手贴上了石球。


    一秒，两秒……时间缓缓地过去。


    就在众人以为又要失败时，石球内部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股温和的蓝绿色光芒从球体的内部缓缓亮起，渐渐的充盈了整个球体。那光芒越来越盛，最后竟将整座大殿映照得如同海底仙境一般。


    “这……！！！”


    玄衣男子的眼中满是震惊，“一等的水木双灵根！”


    季羲和茫然的睁开眼，看着自己手掌下熠熠生辉的石球，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姑娘，”玄衣男子大步的走到她的面前，脸上罕见的露出了笑容，“你可愿拜我为师？”


    季羲和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她毫不犹豫的跪下，声音因激动都在发着颤。


    “弟子季羲和，拜见师父！”


    “好！好！”


    玄衣男子大笑着将她扶起，“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谢玄清的亲传弟子了。”


    季羲和眼眶发热，却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忍不住问道，“师父，水木双灵根是什么意思？”


    “灵根分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玄衣男子耐心的给她解释，“每种属性又分一到五等，一等最佳，五等最差。而灵根的属性越少，代表越纯净，修炼速度也就越快。”


    他拍了拍季羲和的肩，“你拥有两种一等灵根，已是万中无一的资质了。”


    季羲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却又听师父继续道。


    “你师兄江临风是金木双灵根，也是一等。”他指向一旁的红衣少女，“至于你师姐楚灵卿，则是天火灵根——单一属性的灵根若达到一等，便可称为‘天灵根’，更是千年难遇。”


    季羲和这才注意到，江临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侧，眉眼间带着罕见的柔和。


    而楚灵卿微微一笑，走到她的面前，亲昵的拉起了她的手。


    “小师妹，”楚灵卿笑得明媚，眼角的那颗泪痣颇有些风情万种的感觉。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她的手指冰凉如蛇，轻轻的擦过季羲和掌心的皮肤。


    季羲和强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寒意，勉强的点了点头，“多谢师姐。”


    “好了，”玄衣男子挥了挥手，“临风，带你师妹去领弟子令牌和衣物。三日后举行拜师仪式。”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季羲和一眼，“至于你体内的特殊之处，为师日后再与你细说。”


    季羲和心头一跳，隐约的猜到他指的是那些黑雾，江临风八成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师父，却不敢再多问。


    离开大殿时，江临风走在前方，季羲和犹豫了一下，才小跑几步跟上，小声道。


    “江师兄，谢谢你。”


    江临风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不必言谢。”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初见时已经温和了许多，“日后修行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