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空洞的眼眸，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那是一种，跨越了万古的，熟悉又陌生的，极致的悲伤。


    然后，她看向了苏尘。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第一次，牵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笑，也不是哭，只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无法言喻的情绪。


    她的声音，好比风中残烛，空洞而又沙哑。


    “我等了很久。”


    “等你，这个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之人。”


    她的话，让云曦月娇躯剧颤，几乎要昏厥过去。


    人偶没有理会她。


    她只是看着苏尘，那双空洞的眼眸，渐渐被一种决绝的死志所填满。


    “动手吧。”


    “当年，他为了救我，折断了圣柳，犯下大错。”


    “今日，你便毁了我，用我的神魂，去填补那道虚空之痕。如此，因果便可了结。”


    她说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似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整个浮岛，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尘看着眼前这个一心求死的绝美人偶，他没有动手。


    他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人偶的身体，猛然一震。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茫然。


    名字？


    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自己的名字了。


    她是谁？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她神魂陷入混乱的瞬间，苏尘的指尖，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无尽生机的液体，悄然凝聚。


    建木之心，所凝结的本源生机。


    他屈指一弹。


    那滴生机，无声无息地，直接没入了人偶的眉心。


    那滴建木生机没入眉心的瞬间，绝美人偶的身体，仿似被万钧雷霆击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极致的痛苦之色。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从她口中发出。


    那双空洞的眼眸，瞬间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所占据。


    一半，是建木之心带来的，纯粹到极致的璀璨绿意。


    另一半，却是盘踞在她神魂深处，万古不化的死寂与怨念。


    生与死，在她体内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冲撞。


    “轰！”


    一股恐怖的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


    整座浮岛都在剧烈摇晃，脚下的白玉地砖寸寸龟裂。


    一旁的云曦月等人，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只有苏尘，依旧站在原地，衣角都未曾飘动分毫。


    “不……不要……”


    人偶抱着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她那华美的宫装早已被撕裂，露出的肌肤上，一道道黑色的魔纹与绿色的生机纹路，好比两条恶龙，在疯狂地撕咬、吞噬着彼此。


    “杀了……我……快……杀了我！”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对着苏尘发出了绝望的哀求。


    她宁愿在无尽的孤寂中化作顽石，也不愿再承受这种神魂被撕裂的痛苦。


    “名字。”


    苏尘没有理会她的哀求，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柳……神……”


    从人偶的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随即，她那双挣扎的眼眸，彻底被漆黑的怨念所吞噬。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绝美的脸上，再无半分痛苦，只剩下冰冷的，不属于生灵的漠然。


    她化作一道残影，五指成爪，带着足以撕裂虚空的死气，直取苏尘的咽喉。


    她要亲手，将这个唤醒她痛苦的根源，彻底抹杀。


    然而，她的利爪，在距离苏尘脖颈三寸之地，便再也无法寸进。


    一道无形的壁障，挡住了她。


    是月神。


    这位从始至终都仿似背景板的白裙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苏尘身前。


    她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便轻描淡写地，挡住了柳神那足以重创天君的一击。


    “退下。”月神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柳神那双被怨念占据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忌惮。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白裙女子，带给她的威胁，远胜于苏尘。


    她没有再攻击，而是身形一晃，直接朝着那道巨大的虚空之痕去。


    她要投入那片魔土，与这片她守护了万古的废墟，一同归于寂灭。


    “想死？”


    苏尘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问过我了吗？”


    他一步踏出，瞬间便出现在柳神的身后，一只手，直接按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柳神的身体猛然一僵。


    她想反抗，却发现自己体内的所有死气与怨念，在苏尘那只手的压制下，竟是动弹不得分毫。


    好比老鼠见了猫，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以你神魂填补虚空？”苏尘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的神魂，也配？”


    他话音落下，另一只手，猛地拍在了那截焦黑的圣柳树桩之上。


    嗡！


    玄黄母气鼎轰然飞出，瞬间暴涨，将整截树桩，连同被苏尘制住的柳神，一同笼罩了进去。


    “玉清，剑来。”


    玉清天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手中那柄已融入“唯我”剑意的道剑，扔向了丹鼎。


    “敖璃，鳞来。”


    敖璃咬了咬牙，也将那枚刚刚被三光神水祭炼过的祖龙逆鳞，抛了过去。


    一剑，一鳞，瞬间没入鼎中。


    “今日，我便让你看看。”


    苏尘的声音，响彻整片瑶池废墟。


    “什么是，真正的生机。”


    他双手结印，以身为炉，以神魂为火，以玄黄母气为引。


    鼎内，建木的生机，圣柳残骸的本源，凶剑的杀伐之意，龙鳞的霸道之力，柳神神魂中的无尽怨念。


    五种截然不同，甚至彼此相克的力量，在他那不讲道理的意志之下，被强行扭曲，碾碎，再重塑。


    轰隆隆！


    整片瑶池废墟，都在剧烈地震动。


    那道巨大的虚空之痕，仿佛感受到了威胁，搏动的速度猛然加快。


    无数道由纯粹魔念凝聚而成的魔影，发出无声的咆哮，从裂痕中蜂拥而出，好比决堤的洪水，朝着苏尘所在的浮岛，疯狂扑来。


    “小哥哥只管专心做事，这些恶心的东西，交给我了。”


    姬千雪娇笑一声，她双手一拍，无边无际的九幽魔气从她体内席卷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天幕，将整个浮岛笼罩。


    那些魔影一头撞在天幕之上，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好比滚油遇到了冰水，被腐蚀消融。


    然而，从虚空之痕中涌出的魔影，无穷无尽，其中甚至不乏堪比天君级别的强大魔念。


    姬千雪的天幕，很快便开始剧烈震动，变得摇摇欲坠。


    “哼。”


    一声冷哼响起。


    月神一步踏出，站在了天幕之前。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伸出手，对着那无尽的魔潮，轻轻一按。


    一轮清冷的，仿似能冻结时空的皎洁明月，在她掌心升起。


    月华所过之处，时间与空间，仿佛都被定格。


    那数以万计的，张牙舞爪的凶厉魔影，瞬间全都凝固在了半空之中，仿似一幅静止的画卷。


    “好……好强……”玉清天君看着这一幕，心神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