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还要多惨
作品:《秦王殿下他软饭硬吃》 遥见宋青阳松清竹秀的身影,被两扇朱漆重门徐徐遮尽,楚昭宁也未收回目光,久久出神。
她与宋青阳并非血亲,却远胜血亲,三载未见,何尝不念?
与他初见那年,她八岁,他七岁……
素不与楚家往来的外公,遣他来益州叩响楚家宅门,任凭楚家仆役拉扯愣是不肯进门,固执地立在门外等她。
门扉开启,她见他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衣小袄,脚上草鞋沾满泥泞,红肿着一双瑞凤眼,嫩生生、怯怜怜地打量她。
待她点头承认身份,宋青阳冲她抱拳哽咽道:“我名宋青阳,是外公宋世宁收留的孤儿。外公……他不大好,想请阿姐去灌县见一见他。”
楚昭宁早便知晓身世,却从未得见外公,听这陌生孩童说外公不好,立时就哭了。
她能得进楚家,全赖外公宋世宁。
她母亲上吊自尽后,外公被叫来楚家收尸。老人气不过,带着左邻右舍从灌县赶来,拖着棺木、抱着她直奔府衙,要状告楚长禄□□良家女子。
夫人穆云香虽恨楚长禄无耻,却爱极他那副好皮囊和甜嘴儿,怕他被官府判了流放,拉上楚长禄将外公劝回。
二人向外公磕头认错,认她母亲为楚家妾室,答应将母亲风光葬入楚家祖坟,也认下她这个庶长女。
外公却将母亲棺椁带回灌县安葬,独独将她留在楚家,至死未再踏足楚家半步。
她楚昭宁,有父亦若无父!
即便楚长禄尚在人间,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外公病重那年,楚家尚经营着织坊,专为锦院织供蜀锦。楚长禄终日在外收丝跑商,根本无暇顾她。
夫人也早就嫌烦她,巴不得将她送走,一听外公有请,当即爽快放人。
她一去便是三年……
在灌县,八岁的她煮炊煎药,伺候外公起居;七岁的宋青阳砍柴背水,替外公擦身按摩。
外公精神稍好些时,会将二人唤到榻前,执竹篾一根在手,逼他们识文段字,背诵医书、辨析病理。
于宋青阳,外公说他命带三重天医星,天生是行医的好料子,不能因他病情耽误学习。
于她,外公说女子识字方能明理,免得像她母亲那般眼皮子浅,看不透人心深浅、世情高低。
外公极少提起她母亲,母亲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亦从不主动问起。
三年间,外公卧床无法看诊,没了诊金收入,久受外公恩惠的邻里,时不时送来些米粮菜蔬,青城山上的道友也常来接济……三人虽吃得粗淡,倒不至于饿肚子。
随外公病情恶化,宋青阳时常上山请罗天师调整药方。每回下山,他怀里总会揣回一些观里的供果、供点。
将怀里的点心果子掏出,塞给她时,他总是一脸坦荡道:“道长们赏的,我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
她知道——都是他偷偷从供桌上拿的。
观中医徒、道徒众多,那些供品点心,哪轮得到他这个山下来的野孩子?
苦撑三年之后,外公终究还是油尽灯枯,请来罗天师,将无处可去的宋青阳作了托付。
也是那时,她才知晓外公患的是最难医治的厥阴之症,早在三年前就已耗尽元气。若非她去侍奉,令外公心境开阔,定撑不到三年之后。
外公弥留之际,她与宋青阳双双跪在床前,悲恐痛哭。
老人枯槁的手,将两人的手紧紧攥住,吊着最后一口气叮嘱她:“娃子,记住……自爱者,方得人爱。莫信花言巧语,莫贪好皮囊,莫与人做妾,更莫做人别宅妇。”
她哭着应了。
外公又向宋青阳叮嘱:“青阳,外公把她托付给你。你是男儿,万莫让她再被人欺!”
宋青阳哭得撕心裂肺,号啕应下。
在罗天师和道友们张罗下,她与宋青阳安葬了外公,两相惜别。
宋青阳随罗天师上了青城山,她则回了益州楚家,却遇上楚长禄烧坊卷款,携私通的小织娘逃跑,给夫人穆云香留下一个烂摊子。
往事如水,汩汩漫出眼眶……
她收回目光,捏袖拭泪,穿过街道,避去对面的柳荫下面等人。
一炷香后,王府朱门再度缓启。
宋青阳急匆匆抢在前头,脚没跨出门槛就探头张望,被半膝高的门槛绊倒,身后的赵越快手他扶正。
刚下台阶,他又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仪态尽失,挨了赵越一记头栗。
“急什么?人都来找你了,还能跑了不成?”
“日头太毒,我怕她在街上等得渴了。”
赵越驻足,从袖中摸出几串铜钱塞进他手里:“这五百文你先拿着。”
宋青阳收回目光,羞窘推拒:“我也得了五百文赏钱,够用了。”
“拿着!”赵越将钱塞进他怀里,又掏出两个银饼子递去,“人家千里迢迢来找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吃住都要使钱。”
宋青阳凤眼一眨,手忙脚乱接过,红着脸躬身道谢:“还是夫子想得周到,谢夫子!”
“我去车上等你,安置好人就赶紧过来。”赵越接过他肩上的药匣,朝停在街边的宫车走去,远远便向车辕上的小内侍拱手,“有劳小监等候。”
宋青阳拔腿狂奔,在王府外面来回跑了三四趟,没找见人,反倒惹得守门侍卫纷纷侧目。
巳时,日头已烈,他只跑了几趟就汗流浃背,停下抬袖拭汗,踮脚朝长街尽头惊慌张望。
“青阳——宋青阳!”
长街对面,绿柳荫下,楚昭宁双手拢在唇边,朝那憨小子高声。
清越的嗓音穿透嘈杂人潮,逸入宋青阳耳中。他目光左右巡梭,定在长街对面一丛垂柳碧绦之下——楚昭宁正冲他含笑招手。
他眼中欣喜飞溅。
奔过长街,他险些被驰过的马车撞到,又撞了好几个行人,在一片抱怨声中冲至她面前,喘着粗气望着她,却只一味傻笑。
她亦仰眸冲他傻笑!
羞涩、局促,兴奋、无措,在二人眼眸里闪烁变幻,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伤过宋青阳两回。
一回是,当着夫人和宋青阳的面,她拒绝夫人招他为婿的提议,宋青阳气到再不写信给她;一回是他来长安之前找她再探心意,又被她婉拒。
本以为此生再不相见,却又见了。
方才见他,本以为定不理她,偏他激动得双颊绯红,笑容憨傻一如往昔。
三年前,他个头尚与她一般高;三年后,竟高出她半个头来,需她仰眸相看。
人也若涤尘去垢之后精雕的美玉,五官玲珑,熠熠生辉……惟这双好看的瑞凤眼中傻气未脱!
千言万语在宋青阳喉间争先恐后,最先窜出的话却是:“还以为你被拐子哄走了,可吓死我了!”
“我又不是傻子,哪那么容易被骗!”楚昭宁忍俊难禁,嗔责,“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横冲直撞,过街也不看道?”
“三年没见,哪还顾得上看道?”宋青阳羞赦搔了搔脸,笑嗔回去,“来京找我,也不提前寄封信来,我也好去接你。”
她脸上笑容凝住:“我不曾收到过你的信,哪知信当寄往何处?”
三年来,她封信未收。
宋青阳一呆,满眼震惊:“我每月托商队带信一回,一年十二封,三年半少说也有四十封,你竟一封未见?”
楚昭宁摇头:“一封未见。”
“那……信都寄去了何处?”他难以置信,搔头狐疑,“莫不是商队收了钱,却把信都扔了?回头我找他们算账去!”
楚昭宁心念一闪,轻声:“你写的收信人为谁?”
宋青阳愕然道:“自是托求楚家主母穆云香,转交楚昭宁你啊!”
无须多想,便知是谁做的手脚,她叹气道:“罢了,人都见了,信不信的,也不必追究了。”
“也是!”宋青阳瞄她一眼,红脸小声,“那往后,我将信上所言,一一当面……告你!”
楚昭宁听得心头一涩。
宋青阳的心思,她早就明了,信上写了什么大抵猜到,赶忙岔开话题:“那辆马车是在等你?”
宋青阳回头看了一眼,懊恼道:“此回来给云阳县主拔毒换药,不知你竟来了,未能提前向署里请假,就领了一张出入宫门的腰牌,赵夫子正在等我。”
“拔毒换药?”楚昭宁心头一凛,口气慌了,“县主被人下毒谋害?何人如斯大胆?”
“县主昨日被土公蛇咬在脚踝,整只脚肿得青油油发亮,”宋青阳摇头否认,又感慨,“幸亏当时有汉中王在,将蛇毒吮吸半净,否则县主那只玉足难保。”
楚昭宁一口气险些吊不上来:“什么?汉中王与县主见过面了?”
“宫里传得甚凶,说云阳县主与大王好事将近,会由圣人赐婚……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你怎么会知晓,怎会关心……”
宋青阳说完方觉有异,却一时理不清,她的问话哪里奇怪。
“县主乃我恩人!”楚昭宁明白他在怪异什么,掩唇冲他小声,“县主此前隐居益州三年,常在楚玉香坊购香,因此结识。若无县主给我路资和通关文书,我只怕逃婚难成。”
她本不愿再见宋青阳,既然见了,逃婚一事,她理当向宋青阳明说。
楚昭玉想必已经进宫,宋青阳往后指不定要进宫看诊,若是遇上性子刁钻难测的楚昭玉,二人提起她……她完了,宋青阳就也完了。
只她万不能,向宋青阳坦诚纳她之人为朱继礼——不知者无罪!
宋青阳瑞凤眼猛地一张,惊怒万分:“你说什么,你是逃婚出来的?”
楚昭宁慌忙坚指于唇,示意他小声,又小声解释:“穆云香将我许给六旬老翁做妾,我心头不甘,所以逃了。”
“就说穆云香怎舍放你来京,原是逼你为妾!”宋青阳眼圈霎时红了,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痛心疾首,“穆云香可有打你?你是孤身一人上路,可有遇过凶险?”
大街上人来人往,宋青阳陡然拥她入怀,令路人侧眸。
她立时挣扎着推开他,红着脸小声:“你我非是七八岁时,这般无状,成何体统?”
“外公要我照顾你,我却……”宋青阳两手紧捏,泪水双流,喉头哽咽,“我却任事未做,愧对外公之托!”
“我诈死逃了,逃得平顺,一路走得也平顺……无需伤心!”
见他哭了,又兼忆起连路艰难,她也红了眼圈,抵前一步,捏袖给他拭泪。
“都过去了,往后我们都会好的!只是任人问起我,你须一口咬定楚昭宁已死。”她冲他噙泪展颜笑开,收回手,向他叉手一揖,“我名宋梨花,敢问小哥高姓大名?”
“宋梨花、小宋娘子……”宋青阳双手伸来将她牵住,眼中泪水盈光,嘴唇颤抖,“我名宋青阳!”
楚昭宁这回没挣,任他将手牵着。她心头有伤亦有恐,无人可诉,唯眼前这位亲人!
两手紧牵,泪眼相顾,百感交集,却被路人侧目。
宋青阳终还是撒开她的手,抬袖抹泪道:“往后,宋青阳再不教你受苦!”
楚昭宁也捏袖拭泪,却摇头:“无需担忧我。一来长安,我就遇到一位贵人,现在他府上做蒙师,待我甚好。”
“你性子纯善,万莫被歹人骗了。”宋青阳惊愕须臾,慌张道,“他叫什么名字,府邸何处?我明日就找他去。”
楚昭宁傻了眼。
她尚未答应杜枕山,且那晏二公子又不好惹,嗫嗫嚅嚅拒绝:“我、我入府不久,不便在人家府上接待你。”
宋青阳冲她恼眸定声:“你必须告诉我府址,人名!”
“东家积德行善多年,”她咬了咬唇,脑中闪过杜枕山色诱财诱之举,底气微怯,“……是个正人君子。”
宋青阳抵前一步,俯头逼视她:“快说!你若不说,太医署我就不回了,直到查证那人品性端正。”
“不回太医署?你疯了?”楚昭宁恼了,他却一脸笃定地冲她颔首,只能一横心道,“东家名叫杜枕山,我现住在杏园坊杜府。”
“杜枕山?”宋青阳松了一口气,“明日辰时,我还与夫子出宫来给县主换药。我会向署里请上一日整假,有的时间打探他的背景和人品。
听他提及,楚昭宁心头一凛,险些忘了正事,轻声告求:“有人托我给县主带一封信,只我将县主给的身份木牒丢了,进不得琅琊王府,你明日可方便带我进去?”
“进了琅琊王府,会被连番验身,查审令牌公文,若是露陷,会连累夫子。”宋青阳断然摇头,眼眸一闪,伸手向她,“要不你将那信给我,我明日带去。”
楚昭宁也赶忙摇头:“我未带在身上,明日在此见你,我再给你。”
信就在她身上,只她怕他回去拆看,将他卷入凶险;她更不可能,向他提起罗天师和县主的秘辛!
宋青阳回头望了一望宫车,将袖兜里的钱串和银饼尽都掏出,齐齐往她手里塞去。
“今日见你仓促,身上未备太多银钱,且先拿着。明日我再带钱出来。”
楚昭宁连连推拒:“不必!我吃住都在东家府上,分文不花。”
“在青城山时,尽是你每年给我买衣置鞋送去。穆云香待你苛待,那些钱不知你要积攒多久!”宋青阳急了,随说随又噙了两泡眼泪,“你若不收,让我情何以堪?”
楚昭宁叹了口气,只得将钱串银饼尽都抱进怀里,冲对面一支下颔:“快些去吧,莫让那位医师久候。明日辰时,我会在此等你。”
宋青阳又扭头一望,见赵夫子挑帘隔街望来,虽未招手相催,可是日头炽烈,赶车的小内侍不能久等。
纵心头难舍,他也只能应道:“那我走了,明日再细细问你。”
楚昭宁虽心头难舍,却也笑着冲他颔首:“去吧!”
宋青阳定定看她须臾,转身走了几步,忽又折身将她搂住,颤抖着声音道:“说话算数!明日若不见你,我就将长安城翻个底朝天!”
楚昭宁眼眸大睁,未待她反应,宋青阳松开她跑走。
他穿过长街,抵近宫车,上车之际,回头冲她摇手。明媚的阳光照得他眼眸里光芒熠熠,浩如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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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腾出一只手,摇手回应。
宫车缓缓远离,她一直忍着的眼泪徐徐满眶,继而溢下,腾出一只手抹泪不停……有亲人关切照拂的感觉,真好!
转身朝杏园坊归返,想着那三年在灌县,与宋青阳和外公相伴的日子,她时笑时哭,抹泪不停。
炽烈的阳光,照得她眼中的水汽迷迷蒙蒙,明明前方景致看得不甚分明,偏却闯入一个熟到她灵魂里的身影。
魁伟的身影,挡尽他背后炽烈的光芒,看得她难以置信,抬袖重重一抹眼泪再看,险些惊呼出声——张翼虎?
张翼虎身穿玄色交领毛边的粗麻外袍,内着素白麻布襦裙,一根麻绳将窄腰细细勒紧,脚蹬麻鞋。
他手拄一根玄漆木杖,朝她的方向缓来,面无表情看着前方,眼中空无一物。
那巨大的阴影若泰山压顶,又若山君出林,携一股冷漠的威压迫近,直逼得她全身僵麻,双足若被定在地上,动弹不能。
定定看着他,与他同行的一幕幕走马灯般闪过脑海,令她慌乱移走目光,不肯再看!
可他手中的木杖“笃笃”声不停,哪是敲在青石地面?是一下接一下,杵在她的心尖上,杵得她心乱如麻。
她僵硬着背脊举步复行,如他一般目不斜视,与他擦身而过,逆向走远后拔足狂奔。
一面跑,她一面默念:“不要回头,不要喊他,不要心软……”
来京之路不堪回首,被他拖累得几度濒危,好不容易才在京城安顿下来,她断不愿意,再与这倒霉透顶的逃兵有任何交集!
长街一侧,三辆犊牛坚排等候,车上的亲卫挑开一道帘缝,齐齐探头偷窥大王的热闹。
覃原所在的犊牛内,他脸颊之左右,各挤着一张眼窝乌青的脸。三人聚精会神,挑帘偷望长街对面的情形。
左眼乌青的亲卫道:“覃头儿,她真是大王要找的宋娘子?”
“薛顺,你可真是个蠢才!”覃原淡声一哼,“大王今日率我们跟踪这位娘子,虽未明言,却不言自明。”
右眼乌青的亲卫遥眺宋娘子,痴笑道:“宋娘子果然俏丽!难怪大王对她念念不忘,也难怪那个俏郎君对她又搂又抱,我也眼馋!”
覃原将脸一寒:“若敢在大王面前放出你这臭屁,老子就服你谢安是条汉子!”
“快看,大王走近了,宋娘子停下了。”
“咦,她怎的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跑了,覃头儿——她跑了!”
“妈的闭嘴,吵死人了!”覃原被二人吵得心烦,左右一望二人,又骂,“被人打成这副鬼样子,丑得吓人,都离我远些。”
“怎的?我们二人打对面四人,他们也没落了好去。”
“就是,若无我二人肉身拦车,又扭住他们撕打,又何来宋娘子与大王这场擦肩而过的好戏?”
“滚滚滚!”
覃原心烦意乱,左右开弓将二人脸推开,起身掀帘跳车,二人也随他跳下,前后犊牛上的亲卫也掀帘跳下,八人齐齐朝汉中王跑去。
“叫我名字,宋梨花,叫我名字……”李槿年与宋梨花擦身而过之后,走得愈远眼眶愈红,咬牙低求,“叫我名字,求你——”
终于,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缓缓接近,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尖上,听得他心跳与呼吸皆乱,手脚发麻。
“大王,娘子已经……走远了!”
是覃原的声音。
他身子一僵,立定。
覃原望着大王僵直的背影,拱手轻声:“该当回宫了。窦中郎守得严,问得密,赵光明胆子又小、嘴又笨,恐会漏陷,闹到圣人面前就不妙了。”
赵光明身量和嗓音与大王相似,顶替大王躲在蓬莱宫寝殿内,应付龙威卫探查询问。
李槿年霍地回首,见身后站着一脸萧瑟的覃原,随他出宫的亲卫们远远站着,脸上挂着同情望着他。
他不甘移目,四望人潮往来的大街,哪还有宋梨花的影子?
窘迫、羞恼、绝望逼退他浑身沸腾的热血,唯留寒意彻骨透髓,他自远处收回目光,从牙缝里吐字:“罢了!摆驾回宫。”
“大王……”覃原腻迟须臾,不解,“为何不与宋娘子相认?”
“闭嘴!”他黑脸暴声,“将犊车赶来,本王要摆驾回宫!”
是宋梨花弃了他,是宋梨花嫌弃他,她若不开口与他相认,他心头本就有怨,也拉不下这个脸,先行向她开口!
赶车的亲卫驾牛车抵近,他掀帘上车。
覃原欲随大王上车,两个眼窝乌青的亲卫也想跟来,他冲前后犊车一扬下巴,“滚!”
在大王身旁坐定,覃原见大王阖着双眼,面色铁青,一脸郁愤,不解道:“大王何须如斯费神,直接将宋娘子掳了就是。她只身一人,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难不成还能从我们手下跑了?”
李槿年深吸一口燥热的气,吁出后恼斥:“你当是在汉中占山为王,掳压寨夫人上山?这里是京城,本王也非匪类,要讲王法!”
他手下的这帮亲卫,正是当年他在汉中剿匪,收归麾下的山头贼王。他们跟了他十年,骨子里的匪性未泯。
说得轻巧,掳了宋梨花就走?
皇帝老儿给他建的府邸尚未落成,就便掳了宋梨花,又将她藏往何处?
玉清宫?那玉清宫里,尽是皇帝老儿的耳目!
皇帝与皇后、琅琊王合谋,向他逼婚五年之久,他又刚刚应下与云阳县主的婚事,若是他们知晓宋梨花的存在,她安能活命?
就算无人在意宋梨花的存在,宋梨花对云阳县主忠心不二,脾性又烈,若是晓知他的身份,知晓他与云阳县主已有婚约,且莫说从了他,打他骂他都算轻了!
更何况,他要的是与她两心相悦,而非强她所难!
挨了大王的斥骂,覃原蹙眉凝目,面色沉重地思了两思,这才觑向大王,小心翼翼又道:“那杜枕山容色玉耀,又是货殖豪商:方才的那位少年郎,亦有朗月清风之秀……”
李槿年缓启眼帘,恼火徐缓缓睨向他。
“若比财色,大王虽比之不过,却有一样能比……”见大王眸色渐厉,覃原双手护头,缩颈阖眼,将心一横,“比惨!只要大王够惨,够可怜,宋娘子定会……哎哟!”
李槿年一脚将覃原踹了出去,气得双掌撑膝,横眉怒目,直喘粗气。
还要他多惨?
他连路被宋梨花又打又骂,防他如防淫贼,坚守男女大防,难得她一回好脸色。
她对别人,却是另外一副嘴脸……
昨日,当着他面,她与那个杜枕山,悄然两手紧牵。
今日,他替她拦下跟踪的人,耐心等她给云阳县主送信。
她却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当街与那个、他误以为是替她传信的清秀少年郎,眉目传情,又搂又抱!
他饮恨吞怨,等那郎君离去,才迎头向她走去,紧张到几欲昏厥……她却拔腿就跑,眨眼不见影踪!!
他堂堂汉中王,还得多惨,她才肯回头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