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玉颠，悟道观。


    阎天衣盘腿坐于玉璧之上，眼眸俯视着下方的阎开岚，开口问道。


    见对方并未答话，阎天衣叹了口气：“那两个小家伙一走，这里就冷清了。”


    他提起的，正是守护帝玉颠数百年的鼠老与鱼老。


    “他们迟早会回来的。”


    阎开岚平静回道。


    “也是。”


    阎天衣点头：“舍弃鹤地，总归是我们阎家愧对百姓，若不思北伐，倒不如埋在这里好了。”


    “等你们启程，老祖我会关闭此方界域，好好睡上一觉，静候尔等佳音。”


    “......”


    两人对望片刻，阎开岚微微躬身，转身朝山下走去。


    “没什么要和老祖说的吗？”


    阎天衣看着对方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这一别，二人便是永别。


    但阎开岚步伐坚定，一路都没有回头。


    “破夜军的监军，让小白鲫去吧，他比较懂事，不会惹出祸来。”


    “我觉着让姓沈那小子去玉口县驻军就不错，或者是玄龟县也行......”


    “……”


    阎天衣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直到阎开岚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才喃喃自语道：“这可是你唯一活下来的生路啊......臭小子！”


    十七日后。


    阎家家主发号施令，三日后举族南迁。


    此消息一出，鹤州百姓彻底陷入恐慌。


    阎家的南迁，意味着鹤州将被直接放弃，自然也包括了整个鹤州数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


    阎家内部虽然有少数人反对南迁，但更多人持赞同态度，编练的十二支新军无不欢呼雀跃，若留在鹤州与红蛮开战，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杂牌军，如今阎家主张南下，无异于让这些士兵都松了一口气。


    此行阎家共出动战船三千五百艘，所携物资不可计数。


    随行有九千主力玄甲重骑，家臣数千人，十二支新军三万六千人，另有数万后勤人员，号称大军十万。


    其中后勤人员多为士卒亲属，阎开岚给了每一位士兵一个亲属登船的人选，以此稳定军心。


    待物资梳拢完毕，阎开岚领着一众阎家人登上了主战船。


    他回望府城，原本繁华的鹤府，仿佛一夜之间变得萧条荒芜，只剩下一些不知是谁的老父亲老母亲，亦或是妻子儿女，如同行尸走肉般聚集在码头，用祈求的目光望向战船上的士兵……


    “轰隆隆——”


    一声巨响从鹤府传出。


    那座屹立内城数百年的阎府，犹如突发地震般，轰然坍塌。


    阎家人在无声哽咽。


    士卒们偷偷抹去眼角的热泪，低下头不敢去面对岸上的目光。


    “出发！”


    阎开岚收回目光，一挥手。


    水手们立刻升起船风帆，同时在中桅的最上方，升起了一面殷红如血的金乌旗！


    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无数风帆吞风呼啸，像是猛兽的悲鸣，推动战船徐徐远去。


    战船横陈百里，连绵不绝。


    带走的，是鹤州的希望。


    以及沿岸百姓瞳孔中的，最后的色彩……


    破夜军营中，自前几日收到出发的指令后，沈白楼立刻着手准备。


    士兵们在得知阎家要举族南迁后，虽然庆幸不需要再与红蛮人决一死战，但面对与亲人的生离死别时，心情同样沉重。


    南下已经是绝大多数普通士兵的唯一活路，即便脱离了军队，他们也很难逃出鹤州，最后的结果仍然是死路一条。


    故此在沈白楼颁布每人可带走一位家属后，军营中无一人叛逃，人人都很无奈，却又不得不认清现实。


    “沈大哥！”


    就在军营忙得热火朝天之时，营门外匆匆赶来一行人马。


    为首的正是高小芝与汪云直等人。


    收到消息后，沈白楼立刻将他们带回营帐。


    “你们怎么还没走？”


    沈白楼好奇问道。


    “出事了……”


    高小芝红着眼眶，颤声说道。


    沈白楼扫视了众人一眼，才发现这些人除了行色匆匆，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悲色。


    “你慢慢说。”


    他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高小芝不住用手背擦拭眼角涌出的泪水，带着哭腔道：“苏尘……死了。”


    “你说什么！？”


    沈白楼脑海一片空白，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只听耳边继续传出高小芝的声音：“我们联系了两个月，都没能联系到苏尘，后来……后来派人去高州寻他……才听说他遇害的消息。”


    “是谁做的？”


    沈白楼愤怒到声音发颤，双手不住颤抖。


    他努力按捺住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们的人没有打听到具体的消息，好像有人在刻意封锁，故此那人也不敢细问，立刻将消息带了回来。”


    汪云直在一旁补充道。


    “节哀。”


    郑三通小声安慰了一声。


    沈白楼双目空洞，一股强烈的自责让他心乱如麻。


    高州之行，失去了阎家的庇佑，此行定然凶险万分，乱世之中商人不过是狼山里的绵羊，让苏尘去以身犯险，实属不该！


    但如今说再多，已是迟了。


    他缓步走到桌案前，虚脱坐下。


    能杀死苏尘，还能封锁消息的人，在高州的地位定然不低。


    等入了璃州，这笔账，迟早是要算回来的！


    “砰！”


    他一拳砸在桌案上，将长案砸的粉碎。


    巨大的声响引得附近的校尉纷纷闯入营帐。


    在得知缘由后，云华县出身的众人无不面露悲色。


    “狗日的！这趟南下，咱们去把高州端了！”


    史高松双目赤红，像是要喷出火来，怒声咆哮道。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


    陈铁山默默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沈白楼，挥手示意众人噤声。


    营帐中的氛围就这么诡异地停滞了许久。


    不知过了几时，沈白楼蓦然起身，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登船！”


    他脸色阴沉如水，大步走出军营。


    众人跟在身后，谁也没有再开口，以破夜军这点兵力，要想打下高州，实属痴心妄想。


    沈白楼不会在这个时候被怒火烧光理智，眼下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