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品:《我与太子

    长安城的四月,春色正浓。


    东市最负盛名的胭脂铺"凝香阁"前,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前悬挂的鎏金铃铛随着马车停驻发出清脆声响,铺子里的伙计闻声抬头,顿时变了脸色。


    “快!快通知掌柜,定安郡主来了!”


    帘子掀起,先探出来的是一截皓白如雪的手腕,腕上缠着三圈细细的金链,链子上坠着几个小巧玲珑的铃铛。随后,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宁昭微微蹙眉,在侍女搀扶下缓步下车。她今日穿了一身浅杏色襦裙,衣襟袖口用金线绣着细密的缠枝纹,腰间束带缀满米粒大小的珍珠,行动间珠光流动,衬得整个人如画中仙。


    “郡主安好。”掌柜早已迎到门口,躬身行礼。


    宁昭轻轻“嗯”了一声,径直走向店内最里间的雅室。这是专为她这样的贵客准备的,寻常人连门槛都摸不着。


    “新到的海外香露可到了?”宁昭落座后开口,声音如珠玉落盘。


    “我到了到了,特意为郡主留着呢。”掌柜忙不迭捧出一个鎏金匣子,小心翼翼打开,“这是从大食国来的玫瑰香露,统共就得了三瓶,一瓶献给了皇后娘娘,一瓶在咱们这儿,还有一瓶听说送到了......”


    掌柜的话突然卡住,脸色变得尴尬起来。


    宁昭挑眉:“送到哪儿了?”


    “送、送到了东宫......”掌柜的声音越来越小。


    雅室内气氛骤然凝滞。侍立在宁昭身后的两个贴身丫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谁不知道定安郡主与东宫那位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宁昭轻哼一声,纤长手指拨弄着那瓶香露:“我当是什么稀罕物,原来东宫那位也用这等俗物。”


    话音刚落,外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听见有人高喊:“太子殿下回朝了!仪仗已到明德门!”


    宁昭手指一颤,香露瓶子差点脱手。


    “郡主,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丫鬟春桃小心翼翼地问。


    “看他做什么?”宁昭撇嘴,“三年前在赏春宴上,他当众指出我诗中的平仄错误,害我被笑话了整整一个月。这等刻薄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春日。那时她刚及笄不久,在宴会上即兴作诗一首,满座喝彩之际,时任监国的谢珩却淡淡指出其中两处平仄不对。他当时穿着月白色锦袍,眉目如画却冷峻如霜,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宴会鸦雀无声。


    “回府。”宁昭突然起身。


    掌柜慌忙包好她选中的几样胭脂水粉,亲自送到马车上。宁昭刚要登车,忽听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和礼乐声——太子仪仗已经进城了。


    “走小路。”宁昭吩咐车夫。


    马车刚拐入一条僻静巷道,拉车的马匹突然受惊,嘶鸣一声向前狂奔。车夫拼命拉缰绳却无济于事,马车冲出巷口,直直撞入了正在行进的太子仪仗队伍!


    “吁——”随着一阵混乱的马嘶人喊,马车终于停下。


    宁昭被颠得七荤八素,发髻散乱,正要发怒,车帘却被人从外面一把掀开。


    阳光倾泻而入,刺得她眯起眼。逆光中,一个修长身影骑在马上,正俯身看着她。待视线清晰,宁昭呼吸一滞——


    谢珩。


    三年不见,他眉目更加深邃,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一身玄色绣金蟒袍衬得他肤白如玉,腰间佩剑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定安郡主,别来无恙。”谢珩开口,声音比三年前更加低沉,“这般急着见孤,连马车都要冲进仪仗队了?”


    宁昭耳根发热,强自镇定:“殿下说笑了,不过是马匹受惊......”


    “《春晓》诗的平仄,郡主可琢磨明白了?”谢珩突然问道。


    宁昭一怔,随即羞恼交加——他竟还记得那件事!


    “劳殿下挂心,臣女早已请了先生专门教导。”她咬着牙回答,故意加重“专门”二字。


    谢珩唇角微扬,正要说什么,随行官员已匆匆赶来处理局面。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郡主受惊了,孤会派人送郡主回府。”


    宁昭刚想说不用,谢珩已调转马头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飘在风中:


    “改日再向郡主讨教诗作。”


    回到府中,宁昭仍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她命人备水沐浴,将今日买的胭脂水粉统统赏给了下人,连那瓶玫瑰香露也不要了。


    “郡主,东宫派人来了。”晚膳时分,春桃匆匆来报。


    宁昭筷子一顿:“来做什么?”


    “送、送东西......”


    厅堂里,东宫的内侍恭敬地奉上一个锦盒。宁昭打开,顿时愣住——里面竟是两瓶玫瑰香露,还有一张花笺。


    笺上是她三年前那首《春晓》诗,只不过错处已被修改,笔迹挺拔如松,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诗旁还有一行小字:


    “海外香露虽好,不及长安春色。赠予郡主,聊表歉意。”


    宁昭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郡主不生气了?”春桃小心翼翼地问。


    “谁说的?”宁昭立刻板起脸,“两瓶香露就想打发我?明日去告诉凝香阁的掌柜,以后但凡有新货,必须先送到郡主府,东宫的人......排在后面!”


    话虽如此,当晚沐浴时,宁昭还是忍不住用了那玫瑰香露。氤氲热气中,她想起白日里谢珩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跳不知为何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