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自请领罚
作品:《将军偏不许她嫁》 落柏宫中,裴定柔早已昏睡过去。
她额上搭着方寸退热的绢巾,苍白冰凉的面颊此刻已被不正常的体温烧得通红。
半个时辰前,两个侍女听闻自家公主落水,皆是大惊失色。
又见裴定柔衣裙冰凉,浑身滚烫地缩着身子,心中焦急万分,连忙将人扶入内室更衣。
湿漉漉的袄裙被扔到一旁,二人替她换了干净的绢丝寝衣,便忙不迭地着人去请当值的医官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正辰宫和临熙宫。
裴叡和裴朝两人闻讯,几乎是前后脚进了落柏宫。
裴叡顾不得什么帝王仪态,顶着一头束得粗糙毛躁的头发,静静坐在女儿塌边,等待着诊脉结果。
半晌无言。
终于,刘医官收了切脉动作,起身朝二人恭谨一礼。
“公主身子如何?”
刘医官捋了捋胡须,沉声道:“池水寒凉,公主骤然落水,寒气侵体,又受惊吓,以致高热难退。”
裴叡皱眉,手背去贴女儿脸颊,神情专注:“你只说该如何医治。”
刘医官自小修习医理,在宫中奉差数十年,行医经验颇丰,眼下是为公主诊脉,更是不敢怠慢,人便道:“还该以退热为首要。”
“臣药匣子里装有退热的丸药,公主每隔两个时辰服下一丸,如此能渐渐引导寒气疏散,平复体内激盛的热意。”
刘医官转身去开药匣子,嘴里叮嘱不停:“公主本就体弱,或许丸药效果有限,烦请圣人让人每隔一个时辰,用温热的绢布擦拭公主手足,尤其是掌心和足心。”
裴叡目光仍旧望着女儿,略摆了摆手。
散雪俯低身子道:“圣人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和闲云。”
“此外,臣再开药方,待到公主苏醒后,每日按方吃药,大约吃个三四日,才能彻底拔除寒气。”
刘医官取了药,递到侍女手中:“温水化服即可。”
“公主有神佛庇佑,按臣所言而行,定保玉体安康无虞。”
这话算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裴叡稍稍舒缓了忧色,却听儿子朝外头道:“何人?”
裴朝走出去,才彻底看清来人模样:“原来是韩将军。”
方才他们来时,韩赴立在门口,裴叡见他身上湿透,便让他回去换衣裳,好生歇息一晚,不必守在此处。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未曾留在自己处所,人居然来了。
裴叡有些意外,替女儿掖好被子,随即起身绕过内室屏风,往外走去。
行至外室中,他停住了脚步,看向门外之人。
夜风寒凉,韩赴孤身立于门外,檐下灯映照得他身影狭长,显出孤寂苍凉之态。
他抿唇不语,那神情却分明是有话要说。
裴叡朝他招手,缓声道:“外头冻坏人了,小赴快进来吧。”
韩赴依言,三两步迈过门槛,走进室内。
还不待两人坐定,他便将袍角撩到一侧,朝着裴叡直直跪了下来。
韩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远在两人意料之外。
裴叡连忙起身去拉他,手才碰到韩赴胳膊,便被冷意刺得往后缩。
深色衣袍浸水后颜色变化并不明显,瞧韩赴仍旧穿着那衣裳,裴叡只当是他方才回去,将衣袍烘干后重新穿上的。
如此触碰后,才知晓韩赴根本未曾换下湿衣服。
那单薄的衣裳浸着湿寒,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垂下的两绺发丝黏在鬓边,细看那末梢已然续起小小的水珠,似乎随时要滴落下来。
裴叡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的身上的衣裳还未换了?”
所以从二人赶到落柏宫,到医官给年年把脉看诊,这么长时间韩赴从未离去,就这样穿着湿冷的衣裳,一直巴巴的守在门口?
他身上的衣裳浸了冰凉的水,即便离事发过了些时辰,摸上去仍旧如檐下冰一般,冻得皮肤生疼。
又站在这档口上吹了许久冷风。
这孩子。
裴叡又抬手来扶,韩赴却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倒也不好强行将人拉起来,只关切道:“身上都是冰的,又吹了风,只怕要感染风寒。”
韩赴抱拳道:“公主落水遇险,是韩赴失职,请圣人重罚。”
当初朝廷事务繁杂,裴定柔顽皮,几度欲要翻墙出宫,处理要务和教导女儿之间,裴叡委实分身乏术。
以韩赴为女儿护卫,一则是给大病初愈的韩赴找些事做,二则令裴定柔规行矩步,他好少些后顾之忧。
而那护卫之责,裴叡只强调阻止逾矩之行,至于守护安康,倒不曾反复提及。
皇宫偌大,有十几队戍卫郎官日夜值巡,年年进出又有伺候的侍女宫人,哪里能让她出什么岔子。
裴叡根本未料想到此番意外,确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他抬眼看去,韩赴人就跪在那里,紧锁着眉头,神态坚持笃定,仿佛若是自己不责罚,他便不打算起来。
裴叡盯着韩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罢了。”
方才来时,他已经问过散雪她们,知晓女儿白日同韩赴拌了嘴。
今夜年年执意孤身出宫,大约是去找韩赴说话的。
自家女儿的脾性,他这个做阿耶的哪里不清楚呢?
大概是说了什么重话,思来想去心中后悔了。
她向来不留一日话到第二日的,定然是忙不迭地去寻人,天黑一时失足,这才落入了那五色池中。
只是不知二人到底是因何拌嘴的。
“事情经过,父亲同我已然知晓大概,年年此番落水,并非都是将军的过失……”
这个“都”字用得很是巧妙。
此番是年年自己漏夜出宫,又不让人跟着,这才发生了意外。
饶是如此,裴朝来时看见妹妹高热卧在床上,心中仍旧不舒服。
因而这话多少含了几分责怪。
裴叡道:“小赴不必如此,还要谢你及时相救。”
年年眼下高热,药石相治,到底能转好。
若是溺水时,孤立无援,现下必定已经……
内室传来动静,韩赴稍显紧张,目光转向侧边那屏风。
小公主就卧在屏风之后,不知眼下情况如何。
韩赴回忆起抱裴定柔回来时,她身上烧得那样滚烫,人也被烧软了骨头似的,窝在他怀里不说话。
他越想心里越难受,只恨不得替她承受一切苦楚。
顾不得自己湿透的衣袍,就这样站在门口等着,心中已经骂了自己千百遍。
裴叡见他眼神盯着那边,明白韩赴心中惦记:“医官已经诊过,说年年服药后便能退热,你也莫要太过自责。”
“至于责罚,我看暂且就……”
韩赴微微垂头,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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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有宽宥之心,可失职便是失职。”
这句话堵了他的嘴,裴叡只好改了口:“那你自己说说该如何。”
他将决定权交还给了韩赴自己。
熟料韩赴丝毫不顾及受罚之人是他自己,很是平静地道出七个字:“军法处置,三十棍。”
裴叡瞳仁微张,讶异之色明显。
连方才稍有不满的裴朝,听了这话眸色亦是一紧。
宫中若有人犯了大过,论处重罚,不过是多打几板子。
程度与这军中棍刑相比,属实是轻的不能再轻了。
那样粗壮的木棍,结结实实朝人背上打,即便是体健的儿郎,三十棍下去只怕也受不住,要呕出血的。
裴叡否决:“即便要罚,也得过罚相当,三十棍……太重了。”
“因臣之失职,险些伤及公主性命,三十棍已是轻罚。”
韩赴铁了心要如此,似乎是想以经受棍刑的疼痛,来赎清内心的后悔自责。
既不能替她发热,替她经历病痛,那便让他与小公主同受苦楚吧。
裴叡闻言不好再阻拦,摆了摆手算是默许。
“夜深了,你先回去,要领罚也不急于一时。”
韩赴这才肯起身,又往屏风那边望了一眼,才转身往外头走。
身影寂寂,没入黑夜中。
裴叡眸中涌出些许欣慰,长吁一口气,又问裴朝道:“姜氏那边你如何打算的。”
裴朝黯然几息,垂着眼睫:“儿还未曾想好。”
那日,他同花宜交谈良久。
之后便以她深居养病为由,令人封锁繁英阁,不许任何人入内打扰。
但提及处置,裴朝始终没有决断。
花宜说她自知罪孽难赎,唯愿他亲口下令,给一个结果,算是全了这几年二人的情缘。
不论是三尺白绫还是一盏毒酒,只要是裴朝开口,她都会平静领受。
姜花宜越是如此,裴朝心绪越难平静。
过去种种情分,实在不是他想抛开便能抛开的。
二人沉默了半晌,裴叡才开口:“此事干系两家前朝臣眷,姜氏罪行已定,却不可传扬出去。”
关于如何处置,他也细细思量过。
若是东宫妇人谋算朝臣亲眷一事传扬出去,揭了皇室丑闻,有损天家威严。
又会将己身架入两难之境。
一旦权衡不当,罚得轻了,容易寒了朝中赵宬这样的忠臣之心。
若是严办,从重处置姜花宜,赵家自然再没话说,可如此又会引得朝局动荡,群臣瑟瑟不安。
此案涉及姜氏夫妇,若要罚姜花宜,那从犯自然也要一同论处。
届时人议如沸,罪名只怕越加越大。
姜氏与赵氏自此结怨,失了和睦,或许引起今后更多祸端。
好在赵玉盈并未遇刺,也并不知晓有人设局欲除她性命。
为今之计,只能将一切瞒下来。
“父亲知道你心中对她有情有愧,思量再三,与其将姜氏罪行宣之于众,引得朝臣纷怨,兴起波澜,倒不如将之隔在宫闱内墙。”
裴叡凝视着儿子:“切断姜氏同外界联系,以体弱疗养为名,幽禁繁英阁。”
便如当年燕回那般。
“姜氏夫妇那边,父亲会适时敲打,令他们明白。”
声音落地几息之后,裴朝扯了扯唇角,终是点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