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寸的电视屏幕在黑暗里亮的有些刺眼，红色像素小人穿着发白的背带裤，正踩着“噔噔噔”的节奏往前跑。


    他没出声，拖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什么动静，直到走到沙发侧面，才看清荆虔垂着的眼睫在眼下投出小扇似的阴影。


    屏幕光映在她脸上，整张脸被光晕镀层暖边，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过了片刻紧绷的唇角突然勾起，像是被游戏里哪个蘑菇怪逗乐了。


    怀里的猫大概是感觉到他靠近，抬了抬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他“喵呜”叫了一声。


    解雨臣弯下腰，指尖刚碰到猫的耳朵，就听见电视里“叮铃”一声脆响。


    红色小人头顶冒出枚金币，荆虔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回来了。”


    “噔噔噔”的脚步声继续，小人跳进了绿色水管，屏幕音效变成“咕噜噜”的水流声。


    “嗯，你怎么还没睡？”


    手里的衣服搭在木质扶手上，解雨臣在她旁边坐下，目光落在电视上——像素小人正顶着问号方块，“咚”的一声闷响后，屏幕跳出串金币。


    荆虔立刻坐直了些，指尖按得更快，“叮叮叮”的音效连成串。


    “今天出去赢了一台游戏机，想试着玩一玩，结果不知不觉就玩到现在。”


    解雨臣看着她手腕随着动作轻晃，似乎很是游刃有余，屏幕上跳出本关卡的结算界面，关卡4-4，还有五条命。


    “要一起玩吗？”


    荆虔忽然把另一只手柄递过来，画面定格在结算页面，没有进入下一关，屏幕光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亮。


    “双人模式，我让你先吃蘑菇。”


    解雨臣没推辞，接过手柄，说：“先吃蘑菇是什么意思？”


    “绿蘑菇，吃到就增加一条命。”


    “我没玩过，可能会拖你后腿。”


    “哎呀，双人游戏，没所谓的，友谊第一，游戏第二，快来快来。”


    荆虔从桌上放着的巧克力味pocky里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解雨臣看着那根饼干上下晃动，“咔嚓咔嚓”转眼就剩半根。


    她吃东西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牙齿咬合，眼神却专注地盯着别的东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屏幕黑了一秒，在切换游戏模式，再亮起时多出了一个蓝色小人。


    解雨臣坐直身体，把按键试了一遍，很快就熟悉了操作模式。


    “噔噔噔”变成了双重奏，金币声又响起来。


    两个小人一前一后，都没有多余的动作，默契的像是复制粘贴。


    解雨臣眼睛跟着小人移动，手上的指令每一个都精准到秒，脑子却是空的。


    最近行当里难得的平静，各家的盘子都在收缩，就连最激进的陈皮也没什么大新闻。


    看起来风平浪静，他却从中嗅到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黑瞎子那边带来了吴三省的口信，让他帮忙运作两批货，把消息封死，不要让人知道这批东西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


    这对他来说倒是不难，但黑瞎子说这批货和海底墓的东西是同一批。


    他立刻反应过来吴三省这是在甩饵。


    没有下过海底墓的人认不出这东西的来历，但下过海底墓的人一定认得出，稍微想想也猜得出出手这东西的人一定是吴三省。


    这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定向传递的消息。


    吴三省在给下过海底墓的人一个信号，就是他还在这一行活动，而他的下一个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又是一扬腥风血雨。


    解家和吴家不仅有合作，还是姻亲，虽然吴邪不知道，但这么多年，他其实和吴家一直保持着友好往来。


    他大可以像其他人那样，趁着吴三省失踪从吴家盘口上咬一块肉下来，可他还记着小时候过年吴三省抱着他说我们小花又漂亮了，也记着吴三省在他最难的时候伸出的援手。


    冰冷的屏幕光照在解雨臣脸上，像医院里用的手术灯，照得他脸色惨白。


    “在想什么？”


    荆虔曲起一条腿，脑袋搭在腿上，猫从怀里爬到了头上，说实话颈椎有点受不住。


    但她还是没动。


    毛茸茸喜欢她，她痛并快乐着。


    “没什么。”解雨臣笑了笑又说，“在想这个游戏到底有多少关。”


    这句话是真的，他本来以为自己就算闭上眼睛可能脑子里都会在想吴家的那个烂摊子，可真的坐下来拿起手柄，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想。


    “不知道，从我拿回来到现在还没有打通关。”


    荆虔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解雨臣看了她一眼，说：“困了就去睡吧。”


    荆虔却很执着，拿起桌子上冷掉的咖啡又灌了一口。


    “打完这一关。”


    “这么晚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荆虔不说话，伸手又拿了一根pocky叼在嘴里，直到一根吃完，她突然笑了一声，说：“怎么都喜欢做我爹？”


    解雨臣没听懂，但也知道她不高兴了，于是不再说话，专注打游戏。


    这游戏除了需要反应速度，并不需要动脑，对他来说算是放松。


    可打完一关，荆虔却一直说再来一关，最后一关，打完这关就去睡。


    于是安静的室内只剩下手柄被拨动的“咔哒”声。


    一壶咖啡喝完。


    屏幕里的红色小人突然开始原地上下左右满屏幕乱窜。


    解雨臣转头一看。


    手柄从她指尖一点一点滑落，她歪在膝盖上，呼吸绵长，眼睫垂下来投下一片阴影。


    喝了那么多咖啡还能睡着，她是对咖啡因不敏感，还是喝太多脱敏了？


    解雨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柄放在沙发上，半蹲着，手从她膝盖下穿过，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来。


    起身时不可避免有晃动，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眉毛微皱，那张脸立刻从无害的可爱里露出一种凌厉的锋芒。


    解雨臣立刻停下动作。


    直到她眉头逐渐舒展，才起身把她送回房间。


    她的房间里大致上还保持着她住进来之前的样子，除了床头摊开的杂志以外没什么变化，几乎看不出这间房间换了一个主人。


    排除她个人喜恶不明显这一点以外，就只剩下一个解释——她确实从一开始就在倒数离开的时间。


    解雨臣俯身把她安置在床正中央，却没有立刻起身。


    而是保持着单膝跪在床上的姿势，看着她。


    她对吴邪的偏爱从头到尾，看起来似乎没有第三个人插足的余地。


    可她今天晚上却特意等他。


    那壶咖啡颜色都浅淡到快要透明。


    解雨臣的手盖在她脸上，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要做这种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