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去离府时天色将黑，担心林玚走了，他骑马去的鹊桥。


    策马赶到鹊桥时，看到林玚她背对着自己，萧瑾此刻有些呼吸不畅，他找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就在他身边，可他竟不知，一想到这他便懊悔万分。


    萧瑾走近林玚时她正有所觉，转身看到来人，林玚意外，同他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可萧瑾并未停下他的步伐，离林玚越来也近，就在林玚奇怪他想干什么时，萧瑾抱住了她。


    林玚：“?”


    虽知道此人是自己的亲兄长，但她已经决定不相认，此刻于她萧瑾而言不过是不相熟的陌生人罢了。


    准备推开萧瑾时，他解了自己的疑惑，他喊：“阿玚”。


    林玚眼睫轻颤，准备推开萧瑾的手放下。


    他，知道了。


    萧瑾抱林玚抱得很紧，仿佛在抱一颗稀世珍宝，如何也不肯撒手。


    林玚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将他推开，低声道：“我不是你的妹妹，你认错了”。


    萧瑾眼眶泛红，“为何，阿玚，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对阿玥如此好，这意味着你不排斥这个家啊，为何，为何不肯回来”。


    林玚藏在袖子中的手握紧，随后又松开，“没有为什么，你就当作萧玚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吧”。


    但萧瑾不肯罢休，拉住林玚的手臂，这些年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他此时再也克制不住，“阿玚，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看着萧瑾那双满是固执的眼睛，林玚无奈叹气，双手搭在桥的护栏处，低声道：“我五岁那年，被洪水冲走后被师父所救，但那时我还抱有一丝期待，期待我的爹娘，会为我还活着而高兴，可他们没有，我听到了更残忍的消息，他们不是我的爹娘，而我的亲娘，只想要男孩，将我换走”。


    林玚抬头直视萧瑾：“你可知那时的我有多崩溃吗，原来我活在这个世上有这么人不满”。


    说到此处，林玚的情绪也有些控制不住了，眼泪划过脸颊，哽咽道：“既然我的亲生母亲，当年抛弃了我，那如今又何必寻回我呢，为了她那所谓的良心吗”。


    说完，林玚也不想听萧瑾的回答，转身想要离开。


    萧瑾此刻才意识到林玚一直误会阿娘，而正是因为这个误会，才不想同他们相认。


    他忙拉住林玚，低声祈求：“阿玚，你可愿听我们一个解释”。


    看着萧瑾泛红的双眼，林玚准备扯开他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道：“好”。


    萧瑾见林玚同意，松了口气，开口道：


    “当年你还在阿娘肚子时，敌国来犯，阿爹被朝廷派去边关打仗，那时我不过六岁，知道阿爹即将去边关的消息，我自小便向往同爹一样，上阵杀敌，便闹着要前去，阿爹想着带上我去见见世面也好，便同意了，我们走后，阿娘便被诊出已有三个月身孕”


    说到这，萧瑾声音颤抖，“我若是没有随阿爹上战场，或许，或许你就不会……”。


    林玚神色淡然的脸露出些许疑惑，“这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萧瑾深呼一口气，继续道：“阿娘怀你的第六个月，我被敌军俘虏，阿爹为了救我中了埋伏，阿爹实际是做戏给敌军看的，让他们放松警惕，但消息传到京城便成了镇国公父子生死未卜”。


    “我和阿爹失联三个月，祖母担心我们真的死了，害怕镇国公府后继无人，知道阿娘生下的女孩后，便动了歪心思将你同徐家的孩子换了”


    “之后的事你应该差不多都知晓了”


    说完这一切，萧瑾紧张地看着林玚，希望她在知道真相后能原谅他们。


    林玚沉默良久，久到萧瑾以为她还是坚持不同他们相认，久到他快放弃时，她开了口：“阿娘，她是不是因为自责自己没看好我，才得的疯病”。


    本不想让林玚知道，免得让她自责，可如今既然她猜到了，萧瑾也不再瞒着，道：“是”。


    听到萧瑾的回答，林玚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她本来，本来已经放下了亲生爹娘的执念，可如今她才知，他们从未想过抛弃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林玚再次开口：“我想见见顾夫人”。


    萧瑾听到她这么说，眼睛瞬间一亮，忙不迭点头：“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二人很快回到了镇国公府。


    此时天已黑透，萧瑾出门时叮嘱了萧玥先不要同阿娘说他们的猜测，此刻阿娘怕是已经睡下了。


    二人站着顾夫人的院门前，萧瑾问：“阿娘此刻已经睡下了，我命人唤醒她?”。


    林玚摇了摇道：“不用，我进去看看她就行，你先回房歇息吧，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好”


    萧瑾此刻恨不得什么都听林玚的，她能听自己说那么多，还愿意回来看看阿娘，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林玚推开顾夫人的寝屋门，借着微亮的月光，走到她床前，静静地看着她。


    上次她偷偷前来，在心里质问过她为何如此狠心，怨她将自己抛弃还假惺惺地寻自己。


    而这次，听着床塌上顾夫人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林玚在心中道了声抱歉。


    在得知自己误会顾夫人后，林玚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懊悔，脑中也逐渐回忆起初见顾夫人时的场景。


    那时她第一次来镇国公府，顾夫人突然冲上来喊她“玚儿”。


    她也并未在意，现在想来，或许是母女间的羁绊吧，让顾夫人感知到她的女儿就在附近。


    后来她经常来镇国公府，也算是看在阿玥的面上，为了治好顾夫人，林玚很好地扮演萧二小姐这一身份。


    听着顾夫人一声声唤她“玚儿”，将她当作自己女儿般对待，那时的她，心中其实是欢喜的。


    可是后来得知顾夫人就是自己的生母，而她抛弃了自己，林玚对她，便生出了怨，毕竟她最在意的便是亲生父母抛弃自己的事。


    可如今方知顾夫人从未想过抛弃她，甚至因为自责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日日活在愧疚中，还因此得了疯病。


    林玚便生不出一丝怨了，甚至开始后悔悔，后悔自己不弄清真相。


    原来，她的亲人从未想过抛弃她，他们，一直都爱着她。


    不知在顾夫人站了多久，站到林玚回过神准备离开时，顾夫人突然出声：“水，水”。


    林玚脚步一顿，犹豫了一瞬，拿起桌上茶杯端过去，将顾夫人扶起身来，喂她喝下。


    大概是太渴了，顾夫人喝得急，猛地咳起来，林玚轻柔地抚摸她的背，为她舒气。


    过了好一阵，顾夫人才缓过来，声音虚弱，“李嬷嬷，瑾儿回府了吗”。


    林玚手顿了顿，没说话。


    没听见动静，顾夫人这才抬起头来，在月光照射下依稀能看出坐在她床前之人的身形，她疑惑问：“你是?”。


    林玚沉默，她还没想好如何同顾夫人说她的身份。


    正当她思索怎么解释时，顾夫人突然激动起来，拉着林玚的手问：“玚儿，你是玚儿对不对”。


    林玚神色讶然，没想到她能猜到自己的身份，未等她开口，顾夫人开始哭起来。


    “玚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那日你在我床头站了一夜便走了，我不敢说话，阿娘以为，那之后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见我”顾夫人紧紧拉着林玚的手，生怕她离开。


    在得知顾夫人是她亲娘时，林玚没忍住，还是去见过她一面。


    “你知道我来过……”林玚喉咙干涩。


    “我不仅知道你来过，我还知道你叫林玚，是阿玥的夫子，你来过之后，我便都想起来了”顾夫人抹了把眼泪。


    她继续道：“那夜我听到你说就当我们母女缘分，我便知道，你不想认我”


    “玚儿，你这次肯来见我，是不是想认我了，不认我也无妨，但能不能让我补偿补偿你，都是阿娘的错，都是阿娘的错”。


    见顾夫人不停说了一大堆，林玚心中酸涩，低声道：“不是您的错，从始至终，都不是您的错”。


    “不，都怪我，若当年我及时发现，你就不会被他们换走”顾夫人声音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流，“你肯定也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同我相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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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玚握住顾夫人的肩头，认真道：“不是这样的，我先前不想认你，是因为我以为你想要男孩所以才将我换走的”。


    顾夫人连忙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林玚扯起嘴角，“我今日才知道，是我误会您了”。


    “可我当年若是小心些，你或许就不会丢”顾夫人这些年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错。


    “当时您为了生下我都晕过去了，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这些，不是您的错”林玚认真道。


    “既然如此，你可愿认我这个娘”顾夫人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林玚。


    林玚微微一笑，“阿娘，早在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便想唤您一声阿娘了”。


    “诶”顾夫人破涕为笑，忍不住想去抱林玚，但又怕她抗拒，止住了动作。


    林玚目力极好，看到顾夫人的动作，果断将她抱进怀里，喊了声：“阿娘，我是您的女儿，想抱便抱吧”。


    顾夫人又流下了眼泪，但这次，是幸福的眼泪。


    母女俩，时隔二十四年，第一次相拥。


    顾夫人还又许多话同林玚讲，林玚回答了几句后听见她微微喘气的声音


    知道顾夫人身体不好，林玚听知她受不住这么晚不睡，耐心道：“阿娘，您该歇息了”。


    此时的顾夫人如同孩童一般任性，拉着林玚的手道：“再陪阿娘说会话可好”。


    林玚故作严肃：“您的身体还要不要了”，随后又保证道：“明日您醒来后定能看到我”。


    最后在林玚的威严下，顾夫人成功进入梦乡。


    将顾夫人哄睡后出了门，迎面便撞上不在守在门外多久的萧瑾和萧玥。


    萧玥自萧瑾出了门后便一直焦急等待，自然是睡不着的，一听下人禀报阿兄回来，去了母亲的院子便忙跑了过去。


    刚好看到林玚进了母亲的院子，便一脸激动地跑过来问萧瑾：“林姐姐愿意同我们相认了?”。


    林玚虽愿意同自己回府，但她什么都没说，萧瑾心里也没底，对萧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但不知林玚进母亲房中所谓何事，萧瑾心中着急，便在这一直等着。


    看到出来的林玚，兄妹俩如出一辙地紧张，站在那如同木桩子般，一动不动。


    林玚见这二人如同守门神一般，没忍住，笑出了声，问：“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做贼呢”。


    见林玚还和他们开起了玩笑，二人心头微松，萧玥小心翼翼问：“林姐姐，阿娘她可睡下了?”。


    刚才二人听到顾夫人的哭声，都怕林玚还是不愿意认他们。


    林玚摸了摸萧玥的头，柔声道：“还叫林姐姐啊，你现在该唤阿姐”。


    听她这么说，萧玥眼睛一亮，大声喊：“阿姐”。


    萧瑾在一旁有些羡慕，但没敢说。


    “阿兄”林玚唤了声萧瑾，目光温柔地看向他：“多亏了你告诉我真相，若没有你，我或许这辈子都会误会阿娘”。


    萧瑾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暗松了口气，“这有什么，你能认我们，便是我们全家最欢喜的事”。


    “况且，若不是因为我，你或许就不会被换走，你便不会受这么多苦”说到这萧瑾表情落寞。


    气氛突然有些沉寂，林玚知道萧瑾和阿娘一直都在怪自己，觉得是自己才造成了这一切。


    阿娘甚至因此得了疯病，而萧瑾又会好过到哪去，这件事恐怕一直都是他的心结。


    林玚今夜想的事很多，突如其来的相认打得她措不及防，眼下无论何事只想等到明日再说。


    更何况今夜太晚，萧玥和萧瑾眼底也是一片乌青，林玚揉了揉眉心，开口赶人：“天太晚了，快些去歇息吧，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一旁二人嘴巴动了动，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都没吭声。


    林玚见状笑了笑，解释道：“天太晚了，今夜你们也累了，放心我答应阿娘她醒来后定能见到我，天亮后我便会来”。


    萧玥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欣喜，异口同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