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风险，舆论……


    所有这些理性的考量，在刚才那几分钟的光影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


    “啪嗒。”


    一声轻响。


    是魏正明，这位一向以冷静克制著称的影评人，手中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他却浑然不觉。


    他缓缓地，有些艰难地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眼眶，是红的。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刻薄与挑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撼，与一种近乎于羞愧的表情。


    “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这已经……超越了动画电影的范畴……”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却失败了。


    “这分明是一部史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泄般的激动。


    “我从未想过！我做梦都从未想过！我们中国的动画，能做到如此地步！”


    “人物！情感！视效！故事的内核！”


    他像一个第一次看到电影的孩子，语无伦次地挥舞着手臂。


    “苏总。”


    他猛地转向苏阳的方向，尽管在黑暗中，他看不清苏阳的脸。


    “我收回我之前写过的所有文章，所有观点！”


    “我为我的浅薄与傲慢，向您和您的团队，郑重道歉！”


    说完，他对着那个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让全扬彻底失声。


    灯光，在这时缓缓亮起。


    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每一张挂着泪痕，却无比激动的脸。


    苏阳依旧坐在那里。


    他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也没有志得意满的骄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温和的弧度。


    《魔童哪吒》内部试映的片段，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激起的涟漪，正从小范围的核心圈层，急速向外扩散。


    几位受邀的业界专家，嘴上应承着苏阳团队关于保密的要求。


    他们表情严肃。


    语气郑重。


    然而，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如同暗流汹涌。


    根本无法完全按捺。


    一位头发花白的资深制片人，在与老友深夜通话时，声音依旧带着无法平息的颤抖。


    “老伙计，我跟你说……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动画。”


    “那是……那是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无法理解这种形容。


    “活的？什么意思？”


    “就是……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每一个眼神都在诉说。”


    制片人努力搜刮着词汇。


    “我感觉我几十年的电影白看了。”


    类似的对话，在不同的角落悄然发生。


    他们小心翼翼地措辞。


    避免提及具体的情节。


    可那种发自肺腑的惊叹，却比任何剧透都更具煽动力。


    “颠覆性的。”


    “里程碑式的。”


    “中国动画的未来，我好像看到了。”


    这些碎片化的评价，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开始在行业内悄然流传。


    紧接着。


    一些极其模糊的截图，不知从何处泄露出来。


    画质粗糙得几乎看不清人脸。


    只能隐约分辨出火焰的赤红与冰霜的幽蓝。


    还有几段同样模糊，晃动剧烈的短视频片段。


    声音嘈杂。


    画面更是只能捕捉到一些光影的碰撞。


    然而，就是这些几乎称不上证据的“证据”。


    却让整个电影圈，彻底骚动起来。


    导演李盛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他盯着助理手机屏幕上那段不足五秒的打斗片段。


    片段抖动得厉害。


    色彩也严重失真。


    但他那双浸淫电影行业数十年的眼睛，却像被针刺了一般，骤然收缩。


    屏幕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


    动作的流畅度与力量感，完全超出了他对国产动画的认知。


    甚至。


    超出了他对许多好莱坞顶级动画的认知。


    “这……”


    李盛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他指着屏幕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真的是……他们玄米游戏做出来的？”


    助理小心翼翼地点头。


    “是的，李导。网上都这么说，虽然还没官方证实。”


    李盛猛地将手中的雪茄按熄在烟灰缸里。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技术……这动作设计……”


    他喃喃自语。


    “这他妈的是世界级的。”


    那个曾经被他嗤之以鼻，断言为“玩票”、“资本的傲慢”的项目。


    此刻，正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展露出狰狞而华美的獠牙。


    同一时间。


    鹅厂游戏事业群。


    总裁刘川的办公室气氛凝重。


    他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


    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秘书敲门进来，递上一份紧急舆情报告。


    报告的标题，赫然是关于《魔童哪吒》的最新动态。


    刘川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原本以为苏阳会在这个耗资巨大的动画电影项目上栽一个大跟头。


    甚至，他已经开始盘算，等玄米游戏因此元气大伤时，鹅厂该如何“收复失地”。


    然而，当他看到报告中那些行业大佬近乎失态的评价。


    以及附带的几张模糊到几乎是马赛克的截图时。


    他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疑惑，再到震惊。


    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失语。


    他手中的钢笔，无声地滑落，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


    却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抽。


    “怎么……可能……”


    他低声呢喃。


    那个在他眼中只会搞些旁门左道，哗众取宠的苏阳。


    那个被他视为游戏行业搅局者的苏阳。


    竟然真的……真的要在电影圈，也搞出这么大的名堂？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连同长久以来的优越感，都在这一刻被狠狠击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股源自顶层的震惊。


    如同海啸一般，迅速向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