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中对赌套圈套
作品:《半子为劫》 李顾靠着墙边,听着外面阴雨连绵,雷声不断,耳边传来脚步声,“真是稀客,太后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那人摘下盖在头上的黑色衣巾,掩藏在黑暗之下的面容毫不避讳的显现出来,“李不言,你也有今天。”说话的那人正是严于律。
李顾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望向他手中的酒,浮现出一抹从容与淡然的微笑,“怎么?来送我这老伙计最后一面啊,严清风。”
“你这一生克己复礼,怎教出这样的儿子?”严清风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他并没有对手倒台的快感,毕竟他与李不言在朝堂之上的制衡已经多年。
李不言抬眼大笑,而后满是无奈,“没办法,家,国不能两顾,他是我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
他坐在李不言对面,吩咐身边人退下,李顾无所顾忌,言自顾自的为自己倒酒,偶然瞥了一眼对面之人不紧不慢的摆放着黑白子,这是当年他们未下完的棋局,他了然于心,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他们如从前那般下了一夜的棋。
“我昔日那位惊才艳艳的学生可还记得?”李不言冷不丁提醒。
“不记得,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严清风磨蹭着棋子,抬眼打量,冷哼一声,“怎么你是想提前退休,还是看不起我严于律?”
“你早些年游离在外不是收了个不错的徒弟吗?”李顾倒有心思打趣。
“你说沈浪,那个臭小子进耍些聪明劲,驭人之术半点不会。”李顾看他表面是嫌弃,那嘴角却扬起的笑意,看破不说破。
李不言抬眼偶然瞥了一眼窗外的雨,“那夜也是像这样的雷雨天。”
“这是何意?多愁善感可不是你的个性。"严于律顺着他的目光抬了一眼,不明所以。
李顾摆了摆手,眉间变得轻松,“只是觉得我们都老了,是该让年轻一辈挑起担子了。”
他悠悠的喝着杯中酒,恍惚的倒影间仿佛看到了亡人的影子。他拂手不语,顷刻放下,“洛鸣扬之女倒是可造之材,只可惜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你拥护的太后不也是女子吗?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个个都让人害怕的紧。”严于律出声白眼反驳。
李不言望了他一眼,倏的笑出声,“真是难得,不过也对,我倒是很期待我大周后继有人,英才辈出。”
“她把你送进牢里,不怨?”严于律抬眼观察,看似调侃。
“我欣赏她”李顾挑了挑眉,神色轻松,执起黑子放在棋盘上。
只记得一个消瘦的小丫头半夜闯进相府,透露着坚毅的双眼,跪在他面前,一脸诚恳的和他商量对策。
他知道皇帝老早就等着他了,又怎么可能有两全的法子,最好不过保命而已,但他不忍给那丫头泼冷水,青峰出鞘,后生可畏啊。
“再好的学生也需要老师教。”严于律顺手替他早已空了的杯添了酒,“你我二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尚且才能维持平衡,你要是拂手了却,恐怕这大周迟早要被有心之人彻底摧毁。”
“我知道。”李不言苦笑,揉了揉发酸的鼻梁,有些怅然若无,不知怎的,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日后很难再和严清风下棋了。
“李不言,这大周的未来你可曾想过其他结果?”严于律落下白子后,眼里有话般望着他。
共事多年,他怎会不知。
“推行新政或有救。”李不言说的还是过于婉转,严于律随机胸腔发出阵阵笑声,“李不言啊,李不言,你还是那么保守,保守如你居然会拥护太后?”
李不言轻笑,不予反驳,他太了解这位旧友的气性了,“你如此激进又怎甘于辅佐优柔寡断,疑心甚重的陛下呢?”
“李不言我们打个赌?”严于律看向他,难得狡黠,像个和好友玩游戏的孩子。
“赌什么?”李顾很是好奇。
“就赌我的徒弟和你的徒弟在朝堂迭代,扶持大周于水火中,谁会更胜一筹!输了的请喝酒。”
“好啊,我对景行有信心!”
“还是我家小子更有可能!”
狱中传来一来一回的对话声,或较劲,或调侃,只不过一切都掩盖在这场雨里,如此不合时宜,又恰到好处。
“雨停了,严清风。”李不言执下最后一子,开口提醒。
“我知道,你该上路了,活着回来,不然这朝堂只能我只手遮天,那些个小娃娃又不是我的对手,太没意思。”话落严清风伸手拿走他刚才执下的那子,“这局未完,我未赢,你未输。”
严于律离开时,李不言忽然叫住他,“严清风!”
“怎么?”见李不言欲言又止的样子,“北疆那边有我的人在,你那个坑老子的儿子不会怎么样的。”
李不言失笑,“多谢,不过臻儿本性不坏,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我知道,这其中缘故我会好好查一查的。”严于律看着李不言,想让他此程安心。
李不言坦然一笑,“后会有期!”
“哼,离京的日子切莫疏忽棋艺,走了,李不言。”严于律的背影消失在视野。
“臭老头,聊的够久的。”沈浪依靠在门涯边,双手环抱着一把赤蛇纹路的佩剑,懒散的打着哈欠。
严于律想起刚刚李不言对沈浪的夸赞,再看看如今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幸好没让他瞧见,不然一世英名就毁了。
他带上黑衣,自顾自的的进了马车内。
沈浪跟在后面慢悠悠的晃步,“臭老头,干嘛走那么快!”
寂尘翎随意地靠在一棵榕树上乘凉,听着下属的汇报,“当真是聪明,打击寂慕泽的同时竟然还想拉拢本殿站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话落,语气冷漠,眼眸却温和,少有闲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耳环,除了那颗石头是真的,镶边的翡翠和玉石全都以次充好,也不知道其余的那些被典当在了那个街边铺子,他不禁嘴角扬起笑意,“谁教的她?”
李顾出事的那晚,洛垂容的丫头送了一封空白书信和一只早已被某人顺走的耳环,敢情在这给他下套呢。
需要人推一把时,洛垂容总会来找他。面前女子穿着一身浅绿鹅黄罗裙,淡雅的珠钗在风中凌乱,花簌始终觉得他认为的小折一如她的名字一样百折不挠,可看到洛垂容低头不语,微微抿唇,慢慢走到自己身边时,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膀,他察觉到了怀里人儿落寞的情绪,原来小折本就千姿百态,他放低了声音,“受委屈了?”
“倘若有人说你与那些达官贵人没什么不同,既受万人供养,便是一路人,何必自恃清高,你该怎么办?”洛垂容带着气息不稳的鼻音和哭腔。
“那便杀了他。”花簌挑了挑眉,温和的说出一件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注视着洛垂容眼角带着一点猩红,面露纠结之色,他缓缓开口,谆谆教导,“既不能为我所用,看见他又令人心烦,何不杀了他。”
“可是,若是位高权重者当如何?”洛垂容演着演着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充满着伶俐和算计,一脸期待的望着他,花簌微微皱眉故作思考的样子,盯着她且锐且傲的眼睛,故意放低了声音,好似在密谋什么坏事,“那便偷偷杀了他。”
“那未免太狠心了,给点好处就行。”洛垂容手指缠绕着发尾,仿佛有了计划一般。
“比如?”他顺着话问。
寂尘翎想到这不禁噗嗤一笑,而后暗暗想来,这一辈世家子弟中并无出众的人才,卫韫算一个,小折算一个,但也寥寥无几,如此青黄不接,全靠上一辈苦撑,少了李顾这个左手,谁又来充当下一个左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