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早出门，积雪仍有半尺深。


    长街上洒扫的人络绎不绝，只是没有人出声。


    咯吱！


    直到一辆马车驶过，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辙痕，一直向城外方向而去。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着那辆马车一直向外延伸，渐渐看到城楼，看到天边。


    直到城郭一痕，马车一点，


    与天与地，连为一体，


    天上地下一片白。


    众人的目光才终于有了变化。


    所有人都知道那辆马车的主人是谁，也知道，他今天要去做什么事！


    “爹，少庄主他会赢吗？”一个脸颊被冻得通红的小孩扯了扯他高大的父亲的衣角问道。


    孩子的父亲将手放在孩子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回道。


    “会的，少庄主从来没有输过！”


    两人决斗的地点是在上官家的一处庄园之中，庄园占地极大，足足有十里。


    土地平整，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地形，厚厚的积雪之下，


    是一大片肥沃的土地。


    陆明能想到，在夏日的时候，这里会生长着多么茂盛的粮食作物。


    生活在这里的人会有多么的喜悦。


    只是此时此刻，这里并无一人。


    十里之内所有的庄户都被神剑山庄安排到了别处，就为了今日的决斗。


    大宗师之战，十里之内都有受伤的可能。


    陆明一个人趟着积雪走向这一片雪地的中央，对面的上官琴也是一样。


    他在庄子的边缘就下了马车。


    他要步行走入这片决斗的扬地。


    不过，他和陆明不同，他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后跟着两人，其中一个陆明认识，乃是神剑山庄的庄主，上官虹；另一个则是一名身着青衣的老道。


    尽管陆明不识得他，但是陆明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位天人强者。


    上官琴选择走路，并不是他不爱坐车，而是他需要这一段路。


    他需要这段路来调整自己的心境。


    雪地之上，


    一排脚印在彼此靠近。


    每一下踩的深度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片庄子，上官琴无比熟悉，他在这里几乎度过了整个少年时光，第一次拔剑，第一次约会，第一次……


    许许多多的记忆涌上心头，在这一段并不长的路里。


    等到他将三十三年的回忆过完一遍的时候，他已经见到了那个用刀的少年的脸。


    而他的身后，‘青衣道人’和父亲上官虹则是停在了百丈之外。


    他们都是天人强者，并不害怕被二人的战斗波及，


    他们本可以离得更近的，


    但是他们依然选择了停在百丈之外。


    就像是人生始终不能有一个人陪你走到最后一样。


    不过，上官琴感觉自己还是幸福的，至少比起对面的少年要幸福得多。


    听说他是苏家的私生子，


    也听说他的养父母死在了苏家的刽子手下。


    他才是最孤独的一个人。


    孤独的少年手中只有一把刀，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残旧，但很整洁。


    上官琴望向他手中的刀，沉声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用的还不是这把刀。”


    陆明淡然，“那把坏了，所以我就用了这把。”


    “这把比起那把还要好，杀人也更快。”


    上官琴点头，“看得出来。”


    随即抬手，一把长剑出现在陆明的面前，剑鞘是玄色的，剑柄是青色的。


    这是陆明第一次见到上官琴的剑。


    “我这把剑也不差，也杀过不少人，并且也都是高手。”


    陆明点头，“我也看得出来。”


    上官琴：“那么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或者有什么仇人？”


    “我都可以帮你杀。”


    闻言，陆明摇摇头，“我要杀的人从来都是我自己动手的，少一个半个都不行。”


    “别人杀的，我怕他们走得太安详，我不放心。”


    闻言，上官琴嘴角浅浅一弯。


    他听说过，死在陆明手中的人，尸体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那死法确实不太安详。


    “有人曾说你说话很好听。”


    上官琴轻松道。


    哦？


    陆明讶然。


    “只可惜，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上官琴又继续开口。


    只是话到这里，语气顿然已经变冷。


    “拔刀吧！”


    “我正有此意。”


    陆明眼神亦是同时一寒。


    天地之间霎时铺满了杀气，上一秒还在有说有笑，如同老友般的两人，这一刻已经浑身充满了杀机。


    极致的杀机！


    杀意无限扩散，一里，两里……十里！


    足足十里地都被凛冽的杀意覆盖，这杀意比起刀锋更利，比起霜雪更寒。


    铛！


    惊天一闪！


    刀芒和剑光忽然撞在了一起。


    没人能看到两人是如何拔刀和拔剑的，那动作之快已经超越了世间的一切。


    轰！


    漫天飞絮乱舞。


    刀罡剑气撕裂大地，卷起千层雪，向着远方咆哮。


    足达三丈高的雪浪，拍向天边。


    叮当当！


    刀如满月，剑如华！


    两人甫一交手，便是惊天之威。


    青衣老道眼中尽是惊奇：“好剑！”


    上官虹亦是眼中充满震惊：“好刀！”


    “上官琴的剑，往后一百年，一千年都无人能出其右。”


    “陆明的刀，往前一百年，一千年也寻不到第二把。”


    “哈哈哈，快哉！快哉！”


    二人突然大笑。


    能够见识这样的刀和剑，哪怕是天人强者的他们，亦是心满意足。


    上官琴的剑，每一剑都有着无穷的变化，每一种变化又都做到了极致，至善至美，完全没有弱点。


    那每一剑刺出，都不像是凡人能够刺出的剑。


    而陆明的刀却像是月光下的影子，每一次都如影随形，上官琴的剑有一百种变化，那么月光下的影子也同样有一百种变化。


    他的刀，已经完全变成了月光。


    没有人能够逃得开月光，上官琴的剑也是一样。


    铛！


    陆明与上官琴的刀剑相击，在火星飞溅之中，两道身影擦肩而过。


    时光恍若在此刻暂停！


    剑身和刀身之上各自倒映出两人的脸，冷峻而俊美的脸。


    两人各自后退十数步，长剑、魔刀斜指地面。


    两人都是无刀，无剑的境界，两人用的都是心刀和心剑。


    “你怎么还不使出你的‘神刀斩’？”


    “你怎么也未用出''剑神一笑’？”


    “因为那一剑一旦使出，你就一定会死！”


    “我也一样，那一刀使出，天下就再也寻不到第二个上官琴。”


    两人忽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舍。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


    只要他们一上来就各自用出最强的刀与至强的剑，


    胜负在一瞬间就能分晓。


    只是，如此！


    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剑，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刀了！


    所以他们都想多看一眼。


    那把刀！


    这把剑！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两人都不清楚。


    毕竟两人真正见面的次数，加上这次，也不过才两次。


    只是到了此时此刻，天地间已然容不下这样一把剑和这样一把刀了。


    生与死，胜与负，都将在下一次出刀和出剑之中见分晓。


    天地一片肃杀，万物一片静止。


    上官琴整个人连带着那把剑飘然飞起，这是神的一剑，神不是人，所以他的剑一定是要从天上刺下来的。


    古往今来万千剑客的神韵都汇聚到了这一剑。


    陆明的脸色平静如水，安如泰山，他就站在地上，就站在人间，但这一刀依旧是神的一刀，只不过这是魔神，地狱出来的魔神。


    从古至今魔神都是钟爱黑夜的，求死的人总是死在黎明之前，就如同那人间最后的月光，也总在黎明之前退扬。


    上官琴的剑已刺出，陆明的刀也已挥出！


    这是一剑，也是一千剑，一万剑……


    这是一刀，是前无古人的一刀，是一刀胜万刀。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刀！


    剑神一笑！


    神刀斩！


    轰！


    天地一片雪白，天地一片死寂！


    无边无际的白，无穷无尽的静！


    “就是现在！”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四条身影突然从十里之外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