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周

作品:《社 恐

    一周后,男人准点来到咨询室。


    “说起来,先生,故事的结局如何?”我看着他,说不好奇是假的。


    他失笑,“别急,剧透可耻,我会讲清楚的。”


    晏希发现最近董书权的脸色不太好。他尝试问道:“你怎么了?膝盖还好吗?”


    董书权膝盖不好,源于一次比赛中对手的阴招。但他向来不会被这点“小伤”困扰,顶多是一场打得狠了回来抱着膝盖嚎五分钟——这曾一度让晏希很担心,但他担心又没用,董书权又不会听:他最多贴点膏药,然后在放学后抱起球就往球场跑。


    但这几次不太一样,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面对晏希的关怀,董书权咬咬牙,没说话。


    “……我信息素呛着你了?”晏希当时正值易感期,即使用了镇定剂,周身的信息素味道也十分浓郁——还好,没超过能够诱导Omega发情的阈值。


    “不会,你信息素味道挺好闻的——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Alpha的信息素会对Beta有影响?”董书权头上像是掉下来三根黑线,整个表情都展示着迷惑不解。


    这下轮到晏希不说话了。他默默地收起刚对完答案的试卷,果不其然被换位子换到他前面的季完阴阳了一顿:“班长就是班长,这都这个月第六套卷子了吧。”


    “什……这才第八张,怎么就第六套了?”晏希的注意力被转移开来。


    “没问题啊,第六套第八张。”


    “什么什么,班长一个月卷了八套卷子?”其余人一听到“卷子”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明夸暗阴,“不愧是你啊班长,轻轻松松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这怎么着不得靠个清北给大伙开开眼?”


    “啊?不是,你们……”晏希实打实地体会到了欲哭无泪,没注意到向来话多的董书权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晏希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在那一周的周末他领着晏雀去花店只看到董安在忙时终于觉得不对劲。


    “又带妹妹来了?来,吃点鲜花饼吧,刚出炉的。”董安笑眯眯地跟兄妹俩打招呼。即使经历过不幸的婚姻,她依旧是风华绝代的样子,哪怕她的皮肤不似从前那样光滑紧致,哪怕她的秀发中银丝逐渐明显,晏希仍然相信——并且事实也是如此——在董书权心中,董安永远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妈妈。


    盛情难却之下,晏希给晏雀拿了一块温热的鲜花饼,然后问道:“谢谢——那个,阿姨,董书权不在吗?”


    “嗯,书权说他平时上课太困了,我就让他在家里补觉——”董安说着,却笑了,温柔几乎能从眼里溢出来,“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就是想玩电脑又不好意思直说嘛,不过你别告诉他我晓得哦。要去看看他吗?”


    “可以吗?”晏希却觉得董书权不像是想上网的样子:他一不打游戏二不看小说三也不追动漫,晏希是真的想不到他能拿电脑做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学习吧,可董书权也不是会在课余时间学习的人……


    “没问题的,阿姨相信你——我们家在后门出去右转,然后直走,巷子尽头那个红色的铁门就是了,没锁。”


    “谢谢阿姨。小雀,你在这里玩,我马上回来啊。”


    晏雀轻轻点头,看着哥哥从花店后门离开。


    站在朱红色的门前,晏希却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算了,来都来了;而且董书权状态不好,搞得自己都不太敢跟他搭话。晏希一跺脚,鼓起勇气推门——


    ——真正意义上的花园。


    院子搭了玻璃棚,其中摆了各种各样的植株,从草到花到树,晏希眯眼看半天才认出不远处一株长势颇好的小叶紫楠。好在花园的主人预留了一条道路,让晏希不至于磕磕碰碰地绕过盆栽走向里面的房门。他站定,稍带迟疑地敲门。


    “咚咚咚——”


    “来了。”董书权以为是母亲又没带钥匙,从沙发上强撑起身体去开门,结果看到晏希的脸,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但无措仅仅持续片刻,他装作无事地将左手背到身后,靠着门微笑道:“希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晏希属实是被嘴唇发白、满头大汗的董书权吓到了,但他并未因此忽略对方的小动作,不由分说就抓住他的左臂强行把他的手掰到自己面前,无视了董书权的挣扎。看到他手背上由于刚才的举动而渗血的针孔,晏希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你……”


    “放心,不是吸//du。”董书权此时也维持不住笑容,咬着牙用力想把手抽出。但是他现在实在没力气,几番用力不仅没达到目标,反而是自己眼前一黑差点摔地上,辛亏晏希及时扶住。


    扶着咬着牙还不停抽冷气的董书权进屋坐沙发上休息,晏希扫视室内一圈,在卫生间的洗手池旁看见了一些物品。他走了过去。


    董书权才缓过劲来,就看到晏希左手拿着沾血的注射器与小药瓶、右手拿着一个盛了少许液体的杯子与包装袋站在他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说句实话董书权感觉晏希这下就不社恐了,啊,“治疗”效果杠杠的,虽然这并不妨碍他一声不吭地别过头。


    僵持良久,晏希打破沉默,“你的分化方向是Omega?”


    董书权的呼吸声变粗,但仍是扭着头不做声。


    “这种注射型的抑制剂需要自己稀释并静脉注射,属于处方药,你怎么买到的?”


    他还是不说话。


    “董书权,”晏希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念出一个人的全名,“你知道长时间使用抑制剂会损伤身体吗?”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董书权终于忍不住还嘴道,“你又是我谁啊?”


    晏希一下就哑口无言了,“可是……你这么对自己,阿姨知道吗?”


    这下轮到董书权哑火了。


    两个人无言地对峙着。又过了许久,董书权率先服软。他垂下头,疲倦地叹气:“……我一点都不想成为Omega。”


    他的声音很轻,让晏希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董书权抬头,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质问自己,“大概是,不甘心吧。


    “希哥,我以后会怎么样呢?”他继续说着,定定地看着晏希的眼睛,“我以前一直想在大学毕业后继续深造,但学位对于Omega而言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在花瓶里插上花罢了。就像Alpha被期待着做出一番成就一样,Omega也被期待着尽到相夫教子的‘本分’。但是,希哥,我不想这样。我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至少……至少要能保护我妈。”


    “……你不想被性别定义,但你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纸包不住火的。”晏希顿了顿,“而且……长期使用抑制剂会导致耐药、成瘾、依赖以及生殖能力的下降,甚至会危及生命。”


    “我知道。我很清楚后果。”董书权眼中似有暗流涌动,“我要为我妈争一口气。”


    “你——”晏希知道劝不回他,越急越是说不上话来,“也不一定要用抑制剂……”


    “我不想变成一个满脑子只想□□的废物,一点也不。希哥,请务必帮我保密。”


    “……”晏希不得已地点头,“你……这药哪里买的?”


    “药店,拿药方开的,放心。”


    “什么医生会给未成年开注射型的抑制剂?”


    “看看你手上那个包装,‘未满十八岁患者只能在必要情况下使用’,大概是这个意思吧?——而且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妈都没说什么。”董书权翻了个白眼,“对了,你来找我干嘛?”


    “……我看你最近状态都不好……”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去。晏希看着董书权略显苍白的脸,在心中补充道。


    “就这?你就为这件事跑我家里面来?”


    “我那是……作为班长,关心一下同学怎么了?”晏希想到一个比较好的措辞,然后看向对方,又犹豫了半秒,“所以是……发情期?”


    董书权耸耸肩,躺回了沙发上,“大概吧,腹部不适……就当我胃痛好了,阑尾炎也行。”


    “……所以你这几天都在用抑制剂?”


    “嗯哼。”董书权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先睡一会儿,希哥你要走的话把手上东西放下,我等下处理掉。”


    ……


    听到脚步声后,晏雀回头,怯怯地道:“哥哥……你怎么才来……”


    董安闻言探头,“怎么了,书权没来吗?”


    “……他在补觉。”


    董安有些惊讶地一挑眉,“真的在补觉啊,我看他平时也一回家倒头就睡啊……你们现在学习这么累啊。”


    “嗯嗯。”晏希不好多言,只能敷衍几声。他看到晏雀面前的花瓣与纸板,“小雀,作业写完了?这是在做什么?”


    “生物作业……做标本。”


    “你摘的?”晏希皱眉。


    晏雀赶忙摇头,恰好这时董安又拿了一些花枝过来。后者笑着补充道:“这些花就要谢了,估计也卖不出去了,就干脆给她做手工好了。”


    “呃,谢谢阿姨。”


    “不用谢不用谢。”董安笑眯眯地,“难得书权有这么关心他的朋友,我还得麻烦你多担待他一点呢,以后考上个好大学……”


    后面的话晏希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那句“这么关心他的朋友”。朋友吗……晏希有些恍惚地想,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称为某人的朋友。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社恐,晏希平时从不社交,也就没朋友可言;或许他还得感谢董书权当初的出手,为两人的关系埋下一颗种子。


    两人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或者说晏希是“被迫”与董书权“心照不宣”的。但正如晏希当时所说,“纸包不住火”,时间一长,董书权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打球的剧烈运动、高强度的学习,他一个Omega真的耗不过篮球队里其他的Alpha——队里只有他不是Alpha(除了替补的季完)。


    晏希都能看出来,董书权就更清楚这些,但他还是咬着牙熬过每场训练与比赛,经常是一下场整个人的脸色像刷了漆一样的惨白。


    “别这么对自己,你真没必要拼命。”晏希总是这么说,季完在旁边狂点头。后者又续道:“就是,书权,休息下好了,你作为Beta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我相信大家会体谅你的。”


    “希哥、季完,我可是队长啊,只做到这个程度怎么够!”董书权有些生气了。季完不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他的伤口,挠挠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开心。


    那是在高二下学期的篮球联赛决赛的中场休息,董书权后面不再说话,只是喝着水擦着汗,等到下半场开始又上场。双方势均力敌,比分咬得很紧,场外的晏希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穿着十一号球衣的董书权,不禁为他捏一把汗。


    对方防守紧密,而且显然是知道作为核心人物的董书权身体机能比不上其他人,故意让两个大汉缠着他断绝其接球传球。董书权好不容易抓住时机脱身,截球后站在三分线上投篮时被对方防守球员撞了一下,虽然球还是进了,但他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观众席一阵惊呼,因为董书权这一摔看着都疼。晏希惊得站了起来,心吊到了嗓子眼——他明显看到对方撞的是董书权的膝盖。


    众目睽睽之下,董书权喘着气,扶着地面站了起来。


    “还能罚球吗?”裁判在给对面一个黄牌警告后走过来,担心地问他。


    他撑着左边膝盖,做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


    看到他的动作,晏希知道是他旧伤复发了。环视一周,晏希咬着下唇,第一次以莫大的勇气迎着他人的目光走下观众席。


    裁判吹哨,示意可以罚球。两队球员站在篮筐两边,随时准备抢篮板。董书权站定,将球举过头顶,然后一掷——


    篮球空心落入框中。


    进球的瞬间,身为替补的季完上去扶他下场,就看到晏希在场外等着,当即眼睛一亮,“班长,帮个忙,送他去医务室看看,我接下来要顶替他,走不开。”


    “好。”


    晏希扶过董书权往外走,一出门就忍不住责备道:“你是真不要命了是吗?”


    “……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董书权低声答道,因痛苦而冷汗直流。


    看他的样子,晏希心中疼痛,“Omega的体能与力量都明显弱于Alpha,这不是锻炼就能弥补的,你不可能不懂。”


    “那又怎么样?”他的声音颤抖,“我是队长、是全场得分最高,仅仅因为我是Omega,就要离开球场吗?”


    “……你明知道这种事本就不公平。”


    “公平是争取出来的。”董书权咬牙道。


    到了医务室,校医看过后给他的判断是不乐观,并建议他最好去医院详细检查。晏希本想跟着一起去,却被董书权推了回去,“马上一轮复习了,你应该去好好学习,‘全班的希望’,懂吗?”


    晏希看着他苍白却坚决的神色,只好点头,目视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最近的医院。


    接下来的一整天董书权都没回学校。晏希自然担心得很,但也做不了什么。


    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大到学校不得不提前下晚自习以免涨大水把校门淹了。晏希是不要紧的;他有雨衣,家也不算远,一路在屋檐下走,到家也只比平时多用五分钟。


    这个点晏雀是早已睡下的;但晏希的练习还没完成。他冲了个澡、洗完衣服,正打算关灯回房间把晚自习没写完的卷子做掉,却听见了敲门声。他从猫眼一看,是董书权。


    晏希立刻开门,只见董书权浑身淌水,似是再水里泡了一遍,脸色苍白,还在不停发抖。“你怎么了?”晏希让他进来,担心地轻声问道。他并不惊讶董书权知道他家住址,以前晏希过生日时他来过。


    董书权低着头,声音沙哑,“希哥,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发生什么事了?”晏希关上门,皱着眉,“你……先去洗个澡,感冒了就不好了。”


    他意志低迷地点点头,被晏希推进了浴室,连带着被塞进去的还有一条浴巾。


    数分钟后,董书权裹着浴巾打开浴室门,有些不太自然地问他:“那个……希哥你有什么衣服能借我穿吗?”


    “呃,你等一会儿。”晏希跑去自己房间,打开衣柜后顿了片刻:他的衣服都是高中时期常穿的,上面留有自己的信息素味道,不太适合给董书权。他接着又翻找了一下,终于在底下找出了这学期新发的校服,赶忙拆开塑料袋拿给董书权。


    “谢谢。”董书权缩回浴室换上后拿着浴巾出来,“谢谢希哥,衣服还你之前我一定洗干净。”


    晏希本想说没关系,却注意到董书权被罩在宽松的校服下的身体竟显得如此单薄,与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而这也提醒他:他是一个Omega。晏希张了张嘴,不自觉地唤了一声:“书权……”


    “怎么了?”董书权看向他,似乎一切正常。


    “你……怎么样?”


    “……”他低下头,让额前的湿发下垂遮住眼睛,声音干涩地道,“我跟我妈吵了一架。”


    “为什么?”晏希知道他一直很爱母亲,因此十分诧异。


    董书权不作声,只是给他看了一眼左手小臂上的针眼。


    “你怎么还在——”


    “其实不止这个,”董书权收回手臂,垂着眼,“希哥,我以后打不了球了。”


    “啊?你的膝盖……?”


    “嗯,医生说,伤害不可逆,以后都不能做这种剧烈运动了。”董书权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想笑一下,眼中却积聚起了泪水。他喃喃道:“希哥,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我本来成绩就不好,现在也打不了球了,我以后还能干什么呢。”


    “还有一年呢,这一年你沉下心好好学习,本科肯定没问题的。”晏希手足无措。他不太会安慰人。


    董书权闻言笑了两声,伴随着泪水夺出眼眶,“希哥,我不甘心啊。”


    晏希沉默片刻,突然道:“那我帮你。”


    “什么?”他抹去泪水,抬眼看他。


    “我们一起努力,我可以辅导你学习;而且……发情期太痛苦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他这句话让董书权傻眼了,“……希哥,你知道一个Alpha在Omega发情的时候帮忙意味着什么吗?两年,不是,现在可是三年起步。”


    “我不会做什么的,没、没别的意思……”晏希想了一下也觉得不太对,急忙解释,“呃,总之,你别用抑制剂了,真的伤身体。”


    “……”董书权低着头,半晌后轻声道,“我再考虑一下,先休息吧。”


    晏希把他安排到了客房中,然后关掉客厅的灯回房间写卷子。对完答案已经十二点半了,晏希长出一口气,收好东西后关灯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地翻来覆去许久。再次看一眼钟,都一点半了。晏希无可奈何地起来去上厕所,打开门却发现客房的门缝透着光。


    这么晚了他还不睡?晏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靠近了却听见喘气声。他心里一惊,压下把手就推门而入。董书权正蜷缩在墙角,身体一阵痉挛。“你怎么了?”晏希的声音都被吓得有些变调。


    董书权原本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动静太大,但仍有声音从嘴里漏出。闻言,他终于放过了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地问道:“希哥……你、你家有没有……抑制剂……”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与唇色,晏希无措地摇摇头。


    董书权咬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一阵疼痛袭来,他闷哼一声,咬上自己的下唇,头靠着墙剧烈地颤抖了一会儿,才抽空缓了口气,“希哥……你先去睡……我……不、不用担心我,熬一下就好了……呃——”他说着,却忍不住痛呼一声,脸色被唇间蔓延开来的血红衬得越发苍白。


    晏希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半跪在他身前,伸手将对方揽入怀中。


    崖柏的清香充斥了董书权的鼻腔,也安抚下来他腹部的剧痛。他的身体从一开始的紧绷逐渐变得放松,疼痛消退的同时困意席卷而来。精神消耗巨大,他难以抵挡睡意,一闭眼,就靠着晏希的肩膀沉沉入睡。


    晏希在这个过程中完全不敢乱动,连抚在他背上的手都只是碰到衣服布料而已,拘谨得像是他才是被动的那个。他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董书权的后颈。那里有合成信息素的腺体,具体位置应该在第六与第七颈椎之间,标记的时候要咬这么深,不仅疼还很危险。他抿唇,直到董书权喷洒在他颈间的呼吸变得均匀,才撑起身把人扶到床上。由于担心对方又被发情期折磨,晏希拖着两条全麻的腿关门关灯,搬出一条凳子直接趴在了床边。做完这一切,他保持着信息素的释放,几乎是一闭眼就进入了梦乡。


    感觉没过多久天就亮了,光照在晏希脸上迫使他醒来。他睁眼发现床上没有人,吓得直接站了起来,结果董书权刚好推门进来。两人大眼对小眼,然后董书权不太自然地率先移开视线,“那个,希哥,我昨晚……”


    “哦,我不会说出去的。”


    董书权低下头,“谢谢。”


    “没什么,不用谢。”晏希挠了挠头,“不过你……怎么反应这么剧烈?”他不是没见过Omega发情,不过印象里母亲即使发情也与平时差别不大,也就是身体发热、脸色潮红。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干脆,“早知道我昨天就带点抑制剂来了。”


    “你还用?”


    “希哥,你也看到了,我不用就是那种情况。”董书权摇摇头,“咱们快点走吧,还有早练呢。”


    “……”晏希看到他校服外套口袋中露出的一截带血的针头,假装没看见他偷偷把东西往里面推了推,“你鼻音有点重。”


    “啊,没关系,换季嘛,过几天就好了——哎走了走了,迟到了扣分就又要挨批了!”


    周日的晚自习,季完到校时看向董书权的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我?”董书权被他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书权,你跟阿姨闹矛盾了?”季完低声问道,“我下午想去找你来着,但阿姨说你这几天都在同学家,而且她好像很忧虑。”


    “嗯,所以我打算等她气消了再回去。”


    “啊?你怎么会惹她生气?”


    “这个——哎呀说了你也不理解,反正就是……有点小矛盾而已。”


    “呃,”虽然季完不太相信他的说辞,但见他不想说也就没追问,“那你现在住哪儿?”


    董书权指了一下同桌的晏希。


    “哦哦,知道了。”好歹也是玩得近的好友——至少季完是这么认为的——因此他并未怀疑什么,“我还奇怪阿姨怎么前几天打电话过来问你是不是在我这儿呢。”


    这时晚读铃声响了,班主任踩着铃声进来,季完只好随便抽出本书翻开装作自己在晚读。


    晚读后的自习被调休成了上课,第一节数学课讲周练的试卷。董书权看着自己的导数大题写得满满当当但仍然“吃饼”,斜眼又看到晏希答题卡上那个明晃晃的“12”,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趴在了桌上。


    “怎么了?”晏希瞄了一眼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粉笔灰飞溅的数学老师,往董书权那边靠了一些后低声问道。


    董书权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上腹有些不适。他直起身,指着自己的导数大题,小声道:“我觉得我写得挺好的,但一分莫得,就连第一问都没分。”


    “嗯?”晏希拿过他的答题卡,一边仔细辨认他的字迹查看解题过程,一边给他指出问题,“你看,第一问求导就错了,e^2x求导时没乘2;还有这里,x大于0时ln x加x有正负变化,肯定不能直接除过去,所以你的h(X)在0到正无穷上不是一个连续的函数,不可能在这个区间上单调,里面会存在一个x0使分母为0……”


    董书权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要怎么做?”


    “嗯……老师等下肯定会讲分类讨论和参数分离两种方法的,你仔细听。”


    “那你是怎么做的?”董书权探头看了眼他的卷子,再次被他那未占答题区域一半却得了满分的解答过程震撼。


    “我……你听过换元吧?”晏希把自己的答题卡扯了过来,小声给他解释,“你把2(a-1)提出来,左边就出来一个ln x加x,对吧?X等价于ln e^x,两者相加就得到一个ln(x·e^x),然后用t把x·ex换掉就行了,t肯定大于0嘛,然后这个式子不就简单多了?”


    “哦——”董书权看了半天,然后点头。


    晏希不知道他懂没懂,反正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听懂了。


    “有什么疑问吗?”兴许是他们声音太大了,刚讲完选填压轴的老师停了下来,问道。


    明明他的语气像是在问全班同学,但两人还是做贼心虚地连忙摇头。


    “希哥,要不你带我刷题吧。”下课后,董书权突然说道。


    “……啊?”把卷子收入试卷夹的手一顿,晏希扭头看他。


    “老天总是要给我留一扇窗的——如果没有,那我自己砸出一扇,也一样。”董书权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看,“反正还有一年,我不能这么早就放弃。”


    “呃……可以是可以,不过……”晏希犹豫了一下,“我刷题强度很高,一般回家还要做卷子。”


    董书权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那,希哥,你介意我在你家多住一会儿吗?”


    “啊,当然不。”嘴巴反应得比脑子还快,等说完晏希才后知后觉地认为自己答应的这么快会不会让对方误解自己另有企图,“那个,我是说,呃……”不知为何,晏希觉得自己的语言系统似乎是宕机了,说话完全没有刚刚讲题时的流畅与自信。


    “那太好了,”董书权似乎没把这几句话太放在心上,“谢谢希哥。”


    “呃,没,不用谢。”


    “所以说,他们是……”我斟酌了一下用词,却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替换“同居”。


    “同居吗?”没想到男人笑着说了出来,眉眼里依稀能看出幸福的影子,“算不上。真要说起来,更像是宿舍生活……令人怀念的感觉。”


    “学生时期当然是令人怀念的,”我也笑道,“不过接下来的故事就得等到下周了吧。”


    “是的。那么,下周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