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作品:《沈大人,您该靠着我》 店家把茶放在桌上,腰包里取出一颗栗子糖,弯下身塞进土豆手里。
镇上带着妹妹和女儿买衣服的人不少,他时常备着这些博取一些好感。
做生意讨好每个年龄阶段的目标,也是他兼备的才艺。
继续开口道: “朝廷每隔两年春秋两季,县老爷都会从这十二个县中,挑选两县征去一些壮年男子服役。”
“这也是朝廷自古定下的规制:“一地两取。”
大栎地博面广,朝廷设有十六省,八府,每府辖管十至二十个县,县下分为乡、镇、村。
服役分地明确:省里户籍的百姓征派军役、杂役;八府户籍下的百姓征派徭役、力役、兵役。
经商的人家不需要和平常的百姓服役,只要缴纳高额免役税款即可,考中秀才个人可免除服役,随着中考级别越高,优待又厚实。
镇上每家都会逼着自家的儿子读书,女儿留在家中,必要时作为“哥哥”、“弟弟”科举路上的“投资”。
朝廷开春时向民间征役,派去给朝廷修建河道、桥道、宫殿等,征收的人户每月得到一些大米补贴。
朝廷体谅百姓赶春犁地播种,特赐“扶恩令”,被征役的人家,每家都会得到县衙的人帮衬播种和收割。
每月规定县衙派人巡视被征役家中田地情况,确保那些家中独子的人家不会因家中缺少人手,饿殍遍野。
省里百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守着“一省两取”规矩度日,也算相安无事。
直到先皇执政四十年,腊月十五下令,每季各县都要征人,取消米粮补给,全心为他心尖上的贵妃,开采血玉的强役。
举全国之力,博贵妃一笑。
行势浩荡,劳民伤财,民不聊生。
万幸这道命令维持不到一年,先皇就因服用丹药不慎,龙御归天,百姓也都松了口气。
当年带去开采血玉的人少说也有数万人,各地送还的人不足数千,且都身消肌瘦,有者不认家人,形同疯状。
这皇新继位,百姓们都是提心吊胆,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新皇改国号为天临,实施仁政,百姓免税三年,恢复民生,念及百姓劳伤过重,废除分户籍不同役的规制, “一地两取”的征役两年一次。
留有时间给百姓喘息,减轻百姓和官府积累的冲突,朝廷服役实施一视同仁,不因户籍高低,职责苛分。
茶气热腾,沈鹤安并不急着喝,见土豆开心吃着栗子糖,声调和缓,“我年轻只知道埋头读书,不常回村,朝廷征役的规矩也听恩师谈过一嘴,店家可知一次是多少人数?”
见他感兴趣,打心眼里更加确定,这是在乡学中考的凤凰,换作一个平民百姓不说认不认识这征文上的字,见县衙的人来了,第一反应都是避开。
这告示板上贴的东西,除去县里赏拿罪犯,也就是县里又发布了一些新规。
于公于私,对他们也没什么太大的利处。
利处一向掌握在那些达官贵人的手中。
镇上的百姓,只要守着自己这几亩三分地,安守度日即可。
咱们那生誉满天下的孔子不也说过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他没看错的话,这位客官瞧见县衙的人贴征文时,第一反应是好奇。
尽管那一眼的动作幅度不大,他还是凭借这些年对客人的观察,嗅到一丝不同。
眼前人带着长纱斗笠,不想让人见他的容貌,依着身形也是位翩翩公子,告示板上近月没有贴抓捕逃犯的文书,亡命逃犯也不敢带着一个女孩,大摇大摆逛集市。
他有幸去过省里,见过一些返乡归故里的才子佳人,均是这样的打扮,店家经过自我的一番梳理,对沈鹤安的身份有了更高的敬仰。
身子不自觉弯了小半度,继续贴着笑脸说道:“客官我一见您,就是在乡学读过书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再夸下去,他嘴里也要汗词了,停顿须臾,双手握紧,忐忑的转动拇指,“小镇人口不多,留家的还都是一些搬弄是非的村桧妇人。”
“上头给的指令,每村十五服役,镇二十,乡三十,依次往上。”
土豆听不懂店家说的是什么,只觉在这待了许久,有些待不住的扯了扯沈鹤安的衣摆,沈鹤安借口道:“衣服装好了吗?”
店家正想卖弄自己对这行的门道,毕竟这告示板设在集市中场,他这店的客人也算有头有脸,里里外外知道些“暗场”。
“装好了,装好了。”说罢,包好的衣裤放在竹篮,面上贴心盖了一层浅藕色布料,“小店自开店那日在菩萨面前许愿,每月二十是小店纳福之日,凡是上门的顾客,都送几尺布料,作为还原的巧心。”
“……”
拙劣的马屁,沈鹤安并未拆穿,拿回竹篮,店家缓步靠近,悄声说道:“客官若是家里有人有疾,不方便去服役,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鹤安听完,颔首,不承认自己有需要,也不否认,就直直隔着纱笠看他,静待下文,放松语速,慢慢问道:“在学堂我听恩师说过家中有疾可缓一年服役,难道还有长久的法子避役?”
店家被那隔纱的目光,盯得久了,手头蓦然有些发凉,屋外艳阳高照,檐下辟开一处荫蔽,黑大的蜘蛛嚼着蛛丝,钻出瓦隙,店家看了看门口,见没人上门,凑近几分,小声道:“县老爷那的黄道册,那些人到了服役和纳税的信息,记得明明白白。”
“身体健康到了年龄的,自然是要遵守朝廷的规制,若是其间不小心伤了腿,落了疾,也不是不可以……”店家点到为止直起身空了一段,搓了搓手,报出一个数。
经过先皇的强役,这些当官的也就学精了,从前是被逼的全国服役,连带自己的亲戚都有可能带去开采血玉保全家人只能往外掏钱,哪还有地方捞钱。
现下不同,新皇废除以往的苛规,地方官员和百姓都有了修养的日子,以往为百姓外掏的钱,不就要从百姓身上挖回来。
这服役不说去个一年半载,又没工钱,吃的也不如家里的好,途中要是遇上什么天灾**死了,朝廷给的那点补贴,还不够一家人活上一个月。
镇上的人看见告文上的征文,有了阴影,都会想着法躲开,三年前有户人家,县衙上门带人,表明身份,敲了许久不见人开,踢门一找,那家老头架着云梯从后院逃了。
他那一家没有儿子,女儿又外嫁便宜了别人,夫妻俩一把年纪,老头跑了,就留一个老妇人卡在云梯,上不去,下不来,县衙的人见状,把人扶下,带去给开采血玉的劳工做饭。
服役的人逃了,留下的人就要代役,老妇人的老伴要是主动去县衙投案,顶多在服役的时日上添上些年头,要是一去不复还,老妇人就得一辈子留在那里。
饶是有了强压百姓的准备,听见这个数,沈鹤安心头一条,故作为难摸了摸土豆的头,“交了钱就顶个一年,那第二年我家人还不是要去服役?那我不吃了大亏?”
“一个人头也就二十两银子,县老爷在那黄册上一勾,四年不入册,不比丧命了划算?”店家眼中带有一丝不屑,仿佛这二十两的高价像沏茶一样简单,诱哄道:“我看客官身姿样貌不俗,想比早就中了举,今年科举,若是一得中进,别说客官身边人服役的难题,您一句话,县老爷不敢不听啊。”
中了进士,不说得个状元,仕途的路上基本是稳如磐石。
家中女儿聘礼投资“哥哥” “弟弟”科举,来日家里得个秀才,也就有了份资底,全村上下都得夸他家祖坟埋的妙,要是再中个举,官府规定的服役缴税什么的,都是他娘的对平常老百姓的扯蛋。
富绅豪里,县老爷,哪个不得客客气气招待你这位新举人。
隔着长纱,沈鹤安拧着眉,面色难堪,沈鹤安出自新皇生母德妃母族一派,父亲是朝中官员,走的是皇家恩荫,提前进入国子监读书。
还未国子监历事,沈家流放先皇特令居住夷地,无需做奴,经得新皇暗中照料,母亲呵护他和扶桑,艰难度日。
流放时他见过,服役的情形,年龄过大的老者,忍受不了长时的挖采,监工拿着皮鞭抽打,当天上午还在干活,下午就咽了气的,大有人在。
沈鹤安十三那年,亲眼见过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不过多歇了一口气,就被长鞭殴打,直至断气。
二十两,是母亲当年委身官商换来的口粮。
握紧竹篮,把手面的竹刺钻透掌心,骨节隐隐泛白,沈鹤安垂下眼帘,故作考量,眸底汇涌一层浓浓的恨意。
二十两,是京州望月楼观赏花魁一舞的入场费。
二十两,足够张二娘这样人家吃穿住行,四五年的口粮。
皇上的仁政,如今成了这些官员,欺上瞒下,压榨百姓,满足私利捞钱的手段。
真是体会了一把,天高皇帝远,海水只与天边连。
店家还想再说些什么和他勾上关系,沈鹤安已经不想再听,牵住土豆的手,提起外袍出了店门。
店家嘴角撇了撇,悻悻回到柜台,点起算盘,沈鹤安扫过告示板上的征文一眼。
白纸黑字写着征役户家的信息。
忽而空中飘来几片阴云,遮住原本晴滟的天气,青瓦台上的蜘蛛,敏锐察觉空中积压的潮湿,悄然钻回瓦隙,“舅舅,我们快回家吧。”土豆看了眼头顶的乌云,口中咬着栗子糖,含糊不清的发出担忧。
下雨了,会生病,就要吃很苦的药。
她不喜欢吃药,喜欢吃粑粑,还喜欢吃糖,还不想舅舅吃药。
沈鹤安点头,眼中思绪不明,快步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赶去。
坏事只要不出口,一出口,保准比好事灵上百倍。
两人在回家的途中,空中打下雨滴,不比早时窗边细雨的温和,雨势凶猛,沈鹤安将斗笠取下,戴在土豆头上,手中的竹篮放在头顶遮雨,加快步伐继续赶路。
方才满脑都是店家说的县衙假借朝廷伤者暂缓服役的恩典,以权谋私,阴云来迹,竟忘记在市集买把伞。
土豆提着裙面,迈着一小步一小步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许多,长纱斗笠戴在他头上刚好及腰,土豆身量小,长纱就拖了地,她只能用手提着裙面和长纱,一步一个脚印的回家。
沈鹤安奋力向前赶路,手中的小手时不时往后滑下一寸,越走越往后滑,疑惑低头一看,小土豆一声不吭,提着裙面和长纱,小仓鼠似的赶路。
停下脚步,等她站稳,周身的雨水好比断了线的珍珠,砸在地面,激起阵阵水花,土豆抬头看他,隔着长纱也能感受她那满目的无辜,沈鹤安稍稍别扭的蹲下身,放下竹篮,张开手,“搂住我脖子。”
土豆摇头,“舅舅背上还有伤,土豆可以自己走。”
“……”
走回家,走到什么时候?半路昏死吗?
天边的阴云不断汇积,远处的田地吞进雨水的滋润,缓慢向外吐出一些泥水,田地播种的日子就要到了,沈鹤安单手抱起土豆,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回答:“已经好了。”
发尾雨水的浸湿,一条直线贴在后腰,左手提着竹篮,手腕不受控的发颤,疾步赶回。
“奇怪,钦天监不是说不下雨吗?”
“这鬼天气连下两场大雨,瞧把我这新换的衣裳给都淋湿了。”
“谁说不是呢,我这新擦的地喲,全给吹湿了。”
几个身穿圆令紫色长袍的小太监,口中不停抱怨老天爷的失责,跪着擦拭手上的物件。
那名被淋湿的小太监,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手帕,擦着脸上的雨水,提高削尖的嗓音,发号施令:“每年都是三月初开殿试,咱们皇上把在殿试定在二月初,可见咱们皇上对它的重视!”
瞧着兰花指,手帕丢给旁边的人,激动道: “这是咱们皇上英明治国,为朝廷为百姓选拔人才,你们几个可得好好打扫这奉天殿。”
“要是有一粒灰尘,可得仔细你们身上的皮!干爹不动手罚你们,探抚司的人也不会饶过你们!!”这名太监嘴里的干爹,就是内廷首席太监:汪顺。
乾清宫内,殿外站着四个红色斜领曳撒,窄袖贴腰官袍,胸前的官补绣着四爪飞鱼,目光如炬,各自对立,不怒自威,让人无端生起一股寒意。
腰间挂着那块拇指大小的玉牌,乱雨吹入下摆,玉牌跟随长袍左右鼓动,弑夜司几条溪流般的字样,咬紧风雨寸寸显出。
同样身着圆领官袍的官员,站在大殿之中,和门外弑夜司官袍颜色不同,料上取得是绯红,背补绣的是仙鹤花纹。
殿中人躬身不立,头顶井心莲花绽放,两侧二龙戏珠状,龙身姿态遒劲有力,四周雕画十六飞天撒花奏乐,黑金做彩。
黄花梨雕成的独板夹头榫螭龙纹供案桌放着一摞奏章,“皇上。”
以往三月初的殿试,腊月时内廷传回内阁改为二月初,见距离开考不到半月,礼部一直没有得到考题,无法制定后续的安排,身为内阁首辅的杨贞,只能硬着头皮来讨。
“杨阁老,皇上还在批阅奏章,这些话留到后面再说?”汪顺守在一旁,接过宫女手中的热茶,递给他。
汪顺亲手递茶,这便是天恩赐他起身的意思。
“多谢汪公公。”杨贞颔首示礼。
笔尖擦过奏章,龙座上的人,并未开口,杨贞目光彬然,手中端着热茶,不再开口,立在原地等候。
一刻钟后,合上奏章,龙座上的人抬眼,嘴角微扬,呵斥一声,“汪顺你是越老越懂规矩了,杨阁老来了,你也敢不事先通报。”
汪顺跪的麻溜,“是奴婢的错,奴婢见皇上为了大栎的民生日夜操劳,批阅奏章就连午膳也未曾用过,阁老直入殿内,奴婢怕阁老打搅了皇上的决断,因而不敢擅自通报。”
杨贞手里的这杯茶,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冷静开口:“臣有罪,冲撞圣上,二月殿试在即,礼部还未得到圣题,特请臣来讨皇上示下。”
龙座那人一笑,满目趣意,“朕登基三年,这是第一场殿试,自然要深思熟虑,礼部这般急切,杨阁老更甚,闯进殿来,莫非是怕各自的门生,在殿试当天给你老丢脸?”
杨贞:“皇上,朝廷创办科举,全是仰赖陛下天恩,臣是大栎的官,科举是为大栎选拔人才,不是为臣等谋求私名,沽名钓誉之举,自古考题时出,有利于六部看卷,筹备后尾。”
指尖轻敲桌案,殿外闪过一目紫电,目光转回地上的汪顺,语气不起不伏,静然开口:“听见没,杨阁老这是在为你开罪,还不学着点?”
汪顺调转方向磕头,“谢阁老。”
杨贞:“皇上……”
“告诉礼部,朕自有考量。”
杨贞:“是。”
“是这样没错,你也知道我们家……”
张二娘推开门,见屋门上锁,正想找邻居问问两人去向,没走几步就遇见张顺。
这厮是县衙的差役,穿着一条青布棉衫,带着,不知哪套来的黑油簪插在发间,平日里就去告示板上贴贴告文,有闹事的维持维持秩序,碎嘴贪财,押解犯人这等可以捞点油水的活,也都凑不上要他。
张顺没给好脸的打断她的话,“张二娘,也不是我来打秋风,你家丈夫一出门就是好几月,这服役的名单上白纸黑字可是有他名,再过半月他要是还不回来,按照规矩,你可就得跟着走。”
贼利的目光,围着她上下转悠,“你就一个土豆女儿,舍得把她丢下?”
“我丈夫会回来的,二顺你就给通融通融。”张顺原名张二顺,是张二娘隔着辈的堂亲,去年有个算命先生路过,说他这个二字不好,恐有血光之灾,不晓得说了什么,这货给了他二两银子,请他改名,最后也就取掉那个二字。
旁人只说他被骗了,他就站在人门前骂了个昏天黑地,惹的大家不敢再提。
他也乐的自在,神仙的话,果然有用,自己改了名,气也足了,骂起人了也不喘气了,保准是个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的命。
张顺毫不留情拆穿,“啊呸,就你那丈夫,指不定早死外面了,我可告诉你,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这役你不服也得服,除非……”目光若有所指的看她腰间的钱袋,比出一个数。
“什么?四十两?”
张顺飞快捂住她的嘴,压低声线吼道“你胡咧咧个什么劲,被人知道咱俩都得死!”张二娘被他这一吼,惊呼的气势减弱,同他压低声线,弱声商量,“上年不还是三十两吗?”张顺气笑,见她不再大喊,松开手,“那上几年还有人服役活活打死,你怎么不去比?”
“县老爷收那么多,也是被你们这些刁民给害的,给朝廷修利水道,也是为了你们自个子孙日后留福,你们倒好,一个个刁奸耍滑,故意把自己砸伤,想来逃避服役。”
“县太爷气的没法,你们这些心肝烂肺的,服役县里还得管你们吃喝拉撒,撒泼尿照照自己那碟子臭心,那不都得要钱?”
“你花了钱,顶你家去的人,不得补贴点银子?”说完,啐上一口浓痰,“你要是不肯掏钱,就把你远房的弟弟叫去,好歹也算个男丁,你家女儿也有得你照顾不是。”贼溜溜的眼神,止不住在她腰间钱包里盼着。
这老货手里肯定有钱,听邻居说这半月不是宰鱼就是吃鸡,馋的他口水都要掉下来,吸溜一把,背着手,学着县衙书丞的模样,一步一走,一本正经劝道:“活说到这份上,我也是看在咱俩是亲戚的份上,我提点里,在县衙里谁不叫我一声张哥。”转到她身后,继续诱骗,“见得多了,比你这大字不识的妇人,利害关系看的直接,舍个弟弟对你可就是大赚,等你那死鬼丈夫回来,你俩一起努力干干,生个男娃,家产不就还是落你自家手里。”
张二娘强忍住呕吐的动作,点头附和,“是啊,是啊,还是你见识广,有道理。”
见张二娘点头,张顺以为她上套,“我说了也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左手不经意摸上她的小臂,“掏钱?还是让弟弟去?”
“要是都舍不得,我也可以委屈委屈自己……”
张二娘听出言外之意,被他触碰的手臂恶心的生出一串疙瘩,往前一步,避开他进一步的动作。
自家丈夫还没死,就会有人美名其曰帮你的名义,来套取你的家产。
哪怕家产不多,几亩干田,一间小屋,这些被家中托举惯的流氓,也会拐着弯来惦记。
“娘”张顺被她一躲,气血上涌,感觉被拂了面子,抬高手正想动粗,被这一声呼喊,吓的收回手,摸了摸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怒样,咬紧牙关,丟出狠话,“我们走着瞧!”
临走瞪了眼沈鹤安怀里的土豆一眼,言语中藏不住被坏好事的忌恨,“你这弟弟长的真俊,难怪你舍不得。”说完,故意撞上那提着竹篮的左肩。
“喲,还买布呢。”见竹篮布料已被雨水浸湿,张顺扯着个大嘴,幸灾乐祸道:“一大半年纪还学大姑娘上花轿,没屁|眼生不出儿子的穷鬼。”甩甩手,地下一句晦气离开。
沈鹤安没去搭理他的酸话,抱着土豆来到张二娘身前,途中雨停了,他换回斗笠戴着,张顺见不真切他的样貌,凭着身材发酸。
“他欺负你了。”这是一句肯定句,沈鹤安问话素来根据不同的人,采用不同方式,面对皇上恭垦敬上,面对汪顺长辈般的敬重,面对玄舶司贪墨的官员,不说废话,强行拿下。
面对姒兰君……
要多说废话,陪她兜圈子……
“这能有啥子事,那人和我是同村,唠嗑呢。”叉腰笑道,打着哈哈,摆摆手。
见她不愿说,沈鹤安点头,土豆伸出手,要抱。
接过土豆,“我一回家,见屋门上锁,找你们不在家,看这天怕是要下雨,想着去村头给你们送伞,和他兄弟唠着唠着就耽误了时辰。”
听着张二娘故作轻松转移话题的说法,微微侧身,锋利的眸光贴紧,张顺摇摆的背影划过。
“都淋湿了吧。”张二娘把手贴在土豆额头,试探体温,见他戴着斗笠,衣物淋湿,顾不上竹篮里有着什么,推着他进门,“快进去换身衣裳,我给你烧水。”
张二娘抱着土豆跟在身后,放下土豆,钻进厨房烧水,切了一些生姜,混着昨夜留下的乌鸡汤,煮了一碗乌鸡姜汤。
两眼盯着炉火,长叹一口气。
换好里衣,沈鹤安随意披了一件外袍。
支开土豆,来到厨房,开门见山的说道:“集市贴了征文,我看见名单了。”
张二娘右眼一跳,尴尬一笑,“啥是征文名单,我没读过书,你可别又来唬我。”
刚刚土豆还问自己是不是老虎,说什么大人长大会变成老虎豹子,自己长大是一个土豆精的浑话。
沈鹤安继续说道:“刚刚那个人是县衙的差役。”
“你……”
“他的拇指和常年有握刀和拿刑具磨出的茧子。”薄茧不厚,在县衙应算不上有头有脸,意外身亡,县衙也不会大费周章追究,“你丈夫不在,要么你去,要么我这个“弟弟”去。”不想当着面给她难堪,挑了个大家都明里暗里都知道的规则“或者交钱?”
张二娘未曾想他带着长纱斗笠,能一眼辨出张顺是差役,转念一下他本就非富即贵的穿着,不再脚边,一脚踩断干柴,叹上一口长气,“上一年他说二十两可以帮我丈夫躲开服役,我丈夫死活不肯花这个冤枉钱,就去京州走生意,一直还没回来,现在他要我给他四十两。”
“当金簪的银子,我锁在柜子里,好歹也是你的东西,我想着你伤好后,要离开,那一半的银子,留给你路上过日子。”
“他们要抓就抓我去,我也干了些话,有的是力气,要不然我咋把你给背回来。”
“柜子里那些钱,你就带着土豆离开,我就说土豆跟着他舅舅找爹去了,家中的地啊,房子我也不动,那头黄牛不能卖也不能杀,你们就套着车赶路,要是路上钱不够了,它不小心摔死,也能给你们谋点钱,县衙的人也不会觉着你们是逃了。”
“我去。”
张二娘一愣,右眼极速跳了三下,胡乱摇着手,“不能去啊,服役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这伤又还没好,在半路出了点事,我可怎么给你家里人交代啊!”
沈鹤安:“你丈夫何时去了京州?”
张二娘心中焦急,还是延着话接道:“腊月初,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丈夫叫什么?”
“刘三……”
“……”
沈鹤安靠着木柱,颇为复杂看她一眼。
庭中的雨声再次落下。
湘竹:“家主,这捎去的银子,妾清点足数,按每月给那几家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