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作品:《拾骨记》 血轿上的婴孩咯咯笑着,肚兜边缘渗出黄褐色尸液。沈昭倒退半步,后脚跟撞上块斜插的墓碑,斑驳的碑文突然渗出鲜血。那些本应是「沈昭」的名字,此刻在月光下扭曲成密密麻麻的咒蛊纹。
"姐姐忘了我吗?"婴孩的声音混着金属刮擦声,它举起镊子戳进自己左眼,挖出的眼球滚落到沈昭脚边——瞳孔里嵌着枚微型芯片,正是她上个月亲手为唐代金缕玉衣更换的文物定位器。
林烬的墨线突然缠住沈昭的腰,将她拽离原地。原先站立处的泥土猛然塌陷,露出半截腐烂的棺材。棺盖上用朱砂画着八卦镇煞符,符咒中央却贴着博物馆藏品出入库的电子标签。
"别碰沾了地阴气的东西。"林烬的袖口滑出三枚铜钱,钱币落地时竟竖着插入土中,组成个倒三角的困阵。阵中的婴孩突然发出尖啸,肚兜下伸出数十条蛆虫组成的触须,每只蛆头都顶着同事的脸。
沈昭的犀角梳开始发烫,梳齿间缠绕的青丝无风自动。那些头发突然暴长,将婴孩的触须绞成肉糜。腐臭的汁液溅在墓碑上,石缝中立刻钻出猩红的彼岸花,花瓣上浮现金漆写就的入库编号。
"你果然留着后手。"林烬冷笑一声,指尖弹出枚棺钉击碎铜钱困阵。婴孩趁机跃入血轿,轿帘合拢的刹那,整座乱葬岗的地面开始龟裂。沈昭看见裂缝深处堆叠着无数青铜鼎,每只鼎里都煮着具穿嫁衣的骸骨,鼎身铭文正是她修复过的西周金文。
地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七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上的饕餮纹竟与博物馆防盗门的浮雕一模一样,锈蚀的锁链上挂满电子感应器。当第一具棺材轰然开启时,沈昭的鼻腔充满福尔马林的味道——那具泡在防腐液中的明代女尸,手腕戴着和她同款的智能手表。
"是借命傀儡。"林烬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墨线上,漆黑的丝线突然泛起青光,"你每用现代手段修复一件古物,就造出个新替身。"
女尸突然睁眼,表盘弹出全息投影。沈昭看见自己穿着白大褂,正用激光设备清洗战国帛画,而画中受刑的恶鬼正顺着光束爬进通风管道。画面最后定格在馆长办公室,那幅帛画竟被裱在防弹玻璃后,恶鬼的手指已经穿透画布。
第二具棺材涌出滚烫的朱砂,穿旗袍的民国女尸踩着血脚印走来。她手里握着沈昭常用的超声波除锈仪,仪器顶端却插着支发黑的犀角簪。当女尸按下开关时,尖锐的声波震碎了周围墓碑,碎石在空中组成张巨大的二维码。
沈昭本能地摸出手机扫描,屏幕突然弹出博物馆藏品数据库。泛黄的老照片里,馆长穿着长衫站在义庄前,脚边木盆泡着的竟是那个红肚兜婴孩。图片属性显示拍摄于1923年,EXIF信息却标注着2023年的GPS定位。
"他偷换了时辰!"沈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林烬的墨线突然勒住她手腕,将渗出的血珠弹向二维码。数字矩阵燃烧起来,灰烬中浮现出张人皮婚书,男方生辰写着馆长的名字,女方则是乱葬岗所有墓碑日期的总和。
第三具棺材传出熟悉的咳嗽声。当青铜棺盖被尸气冲开时,沈昭看见馆长正蜷缩在陪葬品堆里输液,手背插着的针头连接着汉代鎏金铜壶。他身下垫着那幅修复过的《地狱变相图》,帛画上的刀山火海正通过导管注入他的血管。
"好侄女..."馆长浑浊的眼球转动着,从锦盒里摸出块带血的糯米糕,"来吃合卺糕,你小时候最爱..."
沈昭的胃部突然绞痛,记忆中从未见过的画面涌入脑海:五岁的自己穿着寿衣,坐在停灵堂里啃祭品。供桌上的长明灯其实是监控摄像头,屏幕前的馆长正记录她瞳孔里的二十八宿图。
墨线突然将糯米糕切成碎末。林烬的罗盘发出刺耳蜂鸣,天池中的磁针疯狂旋转,将七具青铜棺摆成北斗形状。当最后一具棺材的贪狼位对准血轿时,轿帘突然被阴风掀起,数百个红肚兜婴孩如潮水般涌出。
"小心伥童!"林烬甩出墨线缠住沈昭的腰,却被婴孩的蛆虫触须咬断。沈昭踉跄着跌进龟裂的地缝,抓住的青铜鼎耳却刻着她的工号。鼎内沸腾的尸油突然凝成只手,将她拽向鼎内穿嫁衣的骸骨。
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的犀角梳爆出青光。沈昭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尸油表面分裂成七个朝代的新娘,每人都捧着件她修复过的文物。明代新娘突然扯下盖头,露出馆长腐烂的脸,将手中景泰蓝香炉砸向鼎壁。
"铛——"
青铜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沈昭的耳道流出黑血。鼎身上的铭文活过来般爬进她的血管,在皮下拼凑出甲骨文写的死亡讣告。当她要被彻底拖入尸油时,腰间突然一紧——林烬竟用墨线把自己和她捆在一起,两人同时坠向鼎内翻滚的骸骨。
下坠过程中,沈昭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清代裱画匠用骨胶修补百鬼图,民国当铺掌柜把招魂幡塞进保险箱,穿中山装的考古队长在罗盘里安装发报机...每个画面最后都指向馆长办公室,那些文物附着的怨气正通过WiFi信号汇入他的输液管。
尸油淹没口鼻的刹那,沈昭腕间的殄文突然钻出皮肤,在虚空中写出道血符。青铜鼎剧烈震颤起来,鼎内的嫁衣骸骨发出凄厉哀嚎,纷纷爬向鼎壁的饕餮纹。当沈昭的指尖触到鼎底时,摸到了枚熟悉的双鱼玉佩——和她前世封印魂魄的那块残片严丝合缝。
玉佩合并的瞬间,整座乱葬岗的时间开始倒流。龟裂的地面重新合拢,倾覆的墓碑回归原位,婴孩们的尖叫变成遥远的啼哭。沈昭看见血轿正在褪色,轿帘的人发咒文根根断裂,露出后面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室。
"抓住机会!"林烬的吼声仿佛隔着水面传来。沈昭握紧玉佩冲向轿子虚影,却在触碰轿帘的刹那被吸进个昏暗的空间。成排的展柜向远处延伸,每件文物都在发出心跳般的震动,防弹玻璃上布满带血掌印。
脚步声从汉代陶俑展区传来。沈昭躲进唐代壁画投影区,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被壁画上的飞天拽进墙里。当她挣扎时,壁画突然渗出青黑色的霉菌,那些飞天的脸都变成了红肚兜婴孩。
"找到你了。"馆长嘶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沈昭转身看见他举着青铜匕首,刀柄上缠着文物编号标签。身后的林烬突然破开展柜玻璃,墨线绞住馆长手腕的刹那,整个博物馆的警报器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应急灯变成惨绿色时,沈昭看见惊悚的一幕:所有文物都在展柜中睁开眼睛,青铜器的饕餮纹张开利齿,古画里的判官提起朱砂笔,就连陶罐上的鱼纹都甩着血淋淋的尾巴。它们齐齐转向馆长,出土时的泥土和防腐剂正从裂缝中涌出。
馆长突然扯开西装,露出胸口碗口大的窟窿。腐烂的心脏上插着七枚棺钉,钉身刻着的殄文与沈昭腕间的一模一样。他狞笑着按下警报器,防火卷帘轰然降落,将三人困在文物暴动的中心。
"现在,轮到我的藏品收租了。"馆长咳出团带芯片的黑血,汉代连枝灯上的火焰突然变成青白色。沈昭的玉佩开始发烫,她看见每簇火苗里都蜷缩着个穿嫁衣的自己,正在焚烧残缺的婚书。
林烬的罗盘在此刻爆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在空中组成星图。沈昭突然明白什么,将双鱼玉佩按向胸口——尸斑脱落处的新生皮肤上,明代族谱刺青正浮现出血色星位。
当第一颗陨石纹刺青亮起时,整座博物馆响起了唢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