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觉囚笼

作品:《藏锋卿鸾

    蝉鸣透过湘妃竹帘钻进来时,云纾鸢的指尖正触到一片冰凉。她猛地睁开眼,陌生的鎏金帐钩垂着珍珠流苏,龙脑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萦绕鼻尖——这不是她在宫中的栖梧殿。


    “公主殿下醒了?”如冰捧着铜盆进来,腕间银铃叮当作响,“昨夜您高热说胡话,可把丞相大人急坏了。”


    高热?云纾鸢按住突突作痛的太阳穴,记忆如破碎的镜面重新拼凑:失控的马车、寒光闪烁的刀刃、还有最后撞进丞相府时,京知澈抱着她跌坐在牡丹花丛中的画面。她低头,腕间缠着崭新的素绢,伤口处敷着带着异香的药膏。


    “丞相人呢?”她掀开锦被,丝质寝衣滑过肩头。如冰慌忙别过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天未亮就去了朝堂,临走前特意交代……”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轰然洞开。玄色蟒袍带起一阵风,云纾鸢被迫仰起头,正对上京知澈染着晨露的眼眸。他指尖捏着半枚破碎的玉佩,正是她贴身收藏的母妃遗物。


    “长公主的宝贝,还是本相替你收着安全。”他俯身逼近,雪松气息裹着危险的压迫感,“毕竟昨夜那些‘劫杀’你的人,可不像冲着财物去的。”


    云纾鸢浑身发冷。记忆里黑衣人的招式狠辣果决,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而更令她心惊的,是马车失控前,她分明看见驾车的马夫脖颈后,有道月牙形的胎记——与三日前在京知澈书房外瞥见的暗卫一模一样。


    “丞相这是要囚禁皇亲?”她别过脸,发间步摇扫过京知澈手背。男人轻笑一声,扣住她手腕按在床柱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锁骨:“囚禁?本相不过是怕长公主再遇不测。”他突然举起玉佩,在阳光下转动,“倒是公主该解释解释,这东西为何会牵扯出南疆巫蛊的秘辛?”


    窗外传来隐晦的脚步声。云纾鸢瞥见门缝外闪过一抹藏青色衣角——那是云锦阁商队的制服。陆朝礼的人竟能潜入丞相府?她还未及细想,京知澈已将玉佩拍在她掌心:“好好养伤,等你病好了,本相带你去见个有趣的人。”


    待脚步声远去,云纾鸢跌坐在床榻上。玉佩内侧的暗纹硌着掌心,那是她从未注意过的蛊虫图腾。昨夜高热时,她恍惚听见京知澈在耳畔低语:“当年杀你母妃的人……”


    更漏声从远处传来,已是未时三刻。云纾鸢摸出藏在枕下的银簪,在窗棂上轻轻刻画。第一笔落下时,她听见墙后传来极轻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正是皇室暗卫传递消息的暗号。


    暮色漫上檐角时,如冰端来药碗,碗底压着半张字条:“陆已备船,三日后子时西角门。”云纾鸢望着药汤中自己苍白的倒影,将字条碾成碎屑。窗外,丞相府的铜铃随风轻响,惊起一滩宿鸟。她忽然想起母妃临终前攥着玉佩说的话:“阿鸢,这世上最可怕的牢笼,从来不是看得见的高墙。”


    正当她将药碗凑近唇边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云纾鸢手一抖,药汁溅在衣襟上。门被推开,京知澈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檀木箱的侍卫。


    “长公主这是怕本相下毒?”京知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药碗,“放心,在你说出玉佩秘密之前,本相还舍不得你死。”他挥了挥手,侍卫将檀木箱放在地上,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余封密信。


    云纾鸢瞳孔骤缩。那些信上的字迹,分明是她这些年暗中写给戍边将领的密函。“丞相这是何意?”她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


    “何意?”京知澈蹲下身子,指尖划过信笺,“长公主费心费力联络旧部,是想为自己谋条出路,还是想替那位病弱的陛下夺回皇权?”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可惜,你所有的动作,都在本相的眼皮子底下。”


    云纾鸢猛地挣扎,却被京知澈扣住手腕按在床上。“放开我!”她怒视着眼前的男人,“你不过是个擅权专政的佞臣!”


    “佞臣?”京知澈闻言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苍凉,“若不是先帝昏庸,若不是皇室无能,本相何苦走到这一步?”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幽深,“长公主可知,当年你母妃的死,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得云纾鸢头晕目眩。母妃临终前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病榻上的女人气若游丝,却死死攥着她的手,反复说着“别相信任何人”。“你知道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


    京知澈却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卷宗扔在她身上。“自己看吧,看完了,或许你就明白,为何本相非要把你留在身边。”


    云纾鸢颤抖着展开卷宗,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二十年前的一桩旧事:南疆巫女入宫为妃,诞下长公主后,被指与叛党勾结,意图颠覆皇室。而处理这桩案子的,正是当时年仅十八岁的京知澈。


    “不可能……”云纾鸢喃喃道,“母妃她善良温婉,怎会……”


    “真相往往比你想象的更残酷。”京知澈起身整理衣袍,“三日后,本相要你随我去见一个人。若是敢耍什么花样……”他瞥了眼地上的密信,“这些东西,可就该送到陛下手中了。”


    待京知澈离开,云纾鸢无力地瘫倒在床上。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她摸出藏在枕下的半截银簪,在墙上刻下新的一道痕迹。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早已深陷棋局,而执棋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京知澈。


    更鼓声遥遥传来,已是三更。云纾鸢望着窗外的冷月,心中暗自盘算着陆朝礼的接应计划。可如今知晓了母妃的旧事,她突然有些犹豫——也许,这场逃亡并不是结束,而是更大阴谋的开始。


    就在她思绪万千时,窗棂轻响。云纾鸢警觉地望去,只见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窗台上,脚上绑着的竹筒里,藏着陆朝礼的新消息:“按兵不动,有诈。”


    云纾鸢攥紧竹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看来,这场权力的游戏,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而她,早已没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