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自知黎朔说的是实话，并不沮丧。


    她颇为认真地朝着他的方向行了一礼，乞求道：“小仙君，是我给你添麻烦，劳烦你替我向掌门禀报一声，若是他不愿见我，也无妨。”


    “浪费时间罢了。”


    黎朔最后的视线在她眉下红痣停留几息，随后收回，提灯从她身侧走过。


    “小仙君且慢。”


    虽被拒绝，沈昭月也不放弃，她伸手想要拦住他的去路，谁料她的手放得不是位置，恰好撞到了黎朔，引得他连连后退，最后没能站稳，跌坐在地。


    听到一连串的动静，沈昭月慌了神，屈膝摸索道：“小仙君，你没事吧？”


    小黑瞪大双眼，心里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寒烟楼弟子明明已经是金丹境修为，怎么像个纸片人一样，一碰就倒。


    莫不是故意的？


    它正想开口提醒沈昭月，当心人心险恶，随后发生的一幕，更是让它的眼睛险些瞪出来。


    只见黎朔抬起手，极其抑制地咳嗽起来，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等到平复下来后，他的指间沾染着极其显眼的血色。


    不仅被沈昭月一个弱女子推倒了，还咳血了？


    小黑感到眼前一黑，它有预感，沈昭月要被讹上了。


    用水系术法清洗干净手上的血污，黎朔看了一眼想要过来搀扶他的沈昭月，眼中晦涩，“你伤了我，这怎么算？”


    小黑闲散的姿态顿时一收，浑身戒备起来。


    看吧！它就知道！


    一心补救的沈昭月丝毫不知它的想法，迅速应道：“是我的错，小仙君尽管提要求，只要我能提供的，都愿意赔偿。”


    黎朔看着她脸上的关切，不似作伪，忽然道：“我叫黎朔。”


    沈昭月还在等待他的下文，可等了半晌，除了这句自报家门再没别的话。


    她略一思索，难道说，这是要求他们先互通姓名，才好商量如何道歉？


    “黎小仙君你好，我叫沈昭月。”


    礼尚往来之后，沈昭月安静等着他的下文。


    黎朔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想要试探的心，他何必更一个蠢笨的凡人较劲，就算她是他从前认识的人又如何。


    就算有些微弱的印象，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人，能成为他计划中的一环，是她的荣幸。


    他掂了掂手中的提灯，轻声道：“我身体虚弱，身边无人照顾，既然你想赔罪，那就悉心照顾我几日，如何？”


    若是要照顾他人，她多半没有时间再去寻找机会，面见掌门。


    她犹豫道：“要照顾几日？”


    黎朔眼皮抬了抬，视线从提灯游移到她脸上，淡声道：“我的师尊便是寒烟楼掌门顾云声，他每日都会来探望我。”


    那岂不是跟着他，就能见到掌门。


    沈昭月当即应道：“好，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如此甚好，你随我来。”黎朔解开山门的障眼法，引着沈昭月向内走。


    他走了几步，看到停在原地的沈昭月，才注意到她的眼睛。


    “你看不见？”


    沈昭月歉意一笑道：“我有眼疾，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你别担心，日常起居普通事宜，我还是能做的，只是慢了些，你别介意。”


    黎朔回身走过来，将手中提灯的木杆靠在她身上，“握着，我带你走。”


    沈昭月没有去握木杆，而是提着绳索展示给他看，“我有一只灵犬，能够为我引路，黎小仙君不必挂心，我跟得上的。”


    黎朔的目光落在小黑身上，审视的意味让小黑感觉浑身一紧，像是被什么阴毒的蛇盯上了一般。


    这个人给它的感觉为何如此危险。


    虽然很想劝沈昭月就此作罢，但它清楚，好不容易得来进展的机会，她不会轻易放过。


    就在小黑感觉自己身上要被黎朔看出两个窟窿之时，他忽然开口道：“这只狗，不能进去。”


    凭什么！


    怎么可以歧视狗！


    小黑心有怨言，但不敢再开口，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沈昭月，期盼她能替自己争辩几句。


    沈昭月这些日子已经有些习惯小黑的陪伴，骤然要同它分开，她有些不舍，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绳索，问道：“为何它不能进去？”


    方才语气一直温和的黎朔，此刻变得有些不近人情，“我说不行便不行，你若不愿，那便就此作罢。”


    沈昭月的指甲在绳索上来回剐蹭，咬着唇思虑再三，下定决心道：“好，我不带着它。”


    小黑抬起头，难以置信自己被沈昭月舍弃了。


    属于它的爱消失了？


    沈昭月松开手中绳索，柔软的细绳落在地面，团成一团，小黑放在嘴里的绳子，没忍住呜咽了一声。


    她察觉到它的低落情绪，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的背脊，软声道：“我去去就来，过几日，你要来接我哦。”


    听起来，它还是很重要的。


    小黑汪汪两声，算作回应。


    安抚好它，沈昭月才起身对着黎朔道：“劳烦黎小仙君为我引路。”


    感受到木杆靠到她的手臂旁侧，她伸手握住，跟着木杆另一端的力道，缓步向前。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隐没进山门后，障眼法再度升起，快要将此地再度伪装成一处寻常林间空地。


    小黑嗅闻片刻，确认黎朔的气息已经走远，这才险之又险地从夹缝中钻入，小心地跟了进去。


    要它就这么在外面等着，那岂不是就违抗了魔君的命令。


    为了将暴露的可能性缩减到最小，它十分谨慎地变作了一只蚂蚁，悄无声息地钻入了障眼法中。


    可惜这个决定似乎谨慎过了头，等黑雾好不容易尾随着沈昭月走到了黎朔的洞府门前，它感觉身上的细腿都要跑冒烟了。


    天知道它为什么要化作一只蚂蚁！


    那边厢，黎朔带着沈昭月入了洞府，随即又入了一条向下延伸的密道，黑雾虽然觉得疲累至极，但也怕跟丢了，连忙跟上。


    不知向下走了多远，黎朔才停下脚步道：“到了。”


    黑雾窝在一处夹缝中，小心打量四周。


    洞穴地方不大，东西也简陋得很，除了一张床与一张桌子，别的什么也没有，看起来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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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像是一处久居之地。


    更像个牢房。


    它一面嫌弃，一面又把目光落到那张床上，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只有一张床，那沈姑娘睡哪？


    这地面硬邦邦的，还有许多细小的石子，床铺上的被褥也只有一套，看起来只有床上能够睡人。


    想到这一点，黑雾忽然觉得脚下烫脚地很，急得不断挪动步子，调整视线，想要再看清些他们在做什么。


    沈昭月自黎朔抽回木杆之后，就站在原地不敢随意走动，她没有等到黎朔说话，神色变得拘谨起来。


    “黎小仙君，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但说无妨，既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我就必然会尽心尽力。”


    黎朔将提灯随意放在角落，抬眼看向她：“今日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若是有什么，我自会唤你。”


    沈昭月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有些担忧，黎朔想要趁机为难她，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倒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向前摸索，触碰到冰冷的石壁，“这里就是我的住处吗？”


    她调整方向，才寻到床铺方向，指尖刚刚触及床铺边缘，被黎朔擒住手腕，“这里是我的房间，屋内狭小，没有多余床铺，你不会嫌弃寒酸吧？”


    “自然不会，”沈昭月缩回手，“若是没有合适的房间，我睡地上也无妨。”


    她后退两步，肩膀被人从身后按住，她如同惊弓之鸟地挣脱开，“你要做什么？”


    黎朔见她如此警惕，没再靠近她，歉疚道：“抱歉沈姑娘，你得同我一起去门口，迎接师尊。”


    他的师尊，便是寒烟楼的掌门顾云声。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了。


    沈昭月心中欣喜，盖过了方才涌现的害怕情绪，虽然觉得黎朔的行为怪异，但机会就在眼前，自然不能就此退却。


    她点头道：“那好，我随你一同出去。”


    顾云声来得比沈昭月想得还要快，他们才出了洞穴，在甬道中走了不过片刻，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黎朔的声音在甬道中响起：“师尊可真是关心我，夜深时候也要来探望。”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气弱，在幽静的甬道中显得有几分阴恻恻的。


    顾云声没有接他的茬，锐利如刀的眼神锁定在他身侧的沈昭月身上，沉声道：“你是何人？”


    这话一听就是问沈昭月的，她有心打好关系，主动上前道了原委。


    “我只是想求一个面见您的机会。”


    顾云声不等她说完，抬手凝结灵力至掌心，汇聚成一道幽兰的光晕，朝着沈昭月身体拍去。


    猝不及防中了一击，沈昭月倒飞而去，后背重重地砸到石壁上，摔落在地。


    体内像是被打入了一块寒冰，从小腹处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冷意，她摔得有些麻木的四肢尝试性地动了动，很快又被这股透体的寒气游走全身。


    痛苦与寒冷交替之下，意识终究抵挡不住，昏睡过去。


    黎朔见到顾云声动手，眼皮都没抬一下，而是摩挲着手上的提灯，叹息道：“师尊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