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石头奉师傅之命要带宁玉婵等人去厢房。


    正好和厢房的几个客人作伴。


    可宁玉婵不想走。


    她还想看看崔大夫是怎么给患者开药方的。


    不过第一次见面，又有求于人，她不好走太近盯着人家的药方。


    “石头大哥，”宁玉婵走到厢房门口，喊住崔石头，“这些病人都要在这里煎药吗？”


    崔石头如实回道：“有的用，有的不用。”


    宁玉婵表现十分勤快地说：“刚才吃了你很多点心，怪不好意思的，像这种熬药的活，石头大哥交给我就好，我帮你熬。”


    还是个勤劳的小师妹。


    崔石头高兴极了：“等一会儿大师兄抓好药，我喊你。”


    崔大夫坐诊在院里的偏房，售卖给患者的药材全都摆在门面房里。


    方便那些不需要看诊只买药的顾客。


    崔大夫的大药房是二进院子。


    前院很宽敞，除了预留一部分空地给顾客排队，还有一部分晾晒各种草药。


    穿过垂花门就是内宅了。


    宁玉婵视线所及，只能看到前院和内宅的槅门。


    不过内宅有二层小楼，她能看到一部分楼顶。


    以前经常和姐姐陪宁老汉出摊，方便的时候没少买话本子看。


    书里把富人家形容的金碧辉煌，她每次看作者描写都充满了羡慕。


    如今站在崔大夫的大药堂，目之所及，全都是她没见过的富丽，应该就是书里的金碧辉煌了。


    霍老二家的房子年月太久，东西角都塌了。


    到了雨多的季节，很难不怀疑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如果能复原霍家膏药，赚很多很多银子，那她也能享受到城里的小楼了。


    宁玉婵还算克制，所有心事都放心里，不会表露出来。


    田凤英和桃花就不一样了。


    两人站在厢房门口，田凤英一边吧唧嘴一边感叹：“这崔大夫一天看那么多病人，得赚多少银子，就这一处宅子，寸土寸金的，也得值个千百两吧。”


    桃花对金银没概念，“那得赚多久啊，要是大哥在家，让大哥也学，以后开个大药堂，咱们也住大宅子。”


    田凤英哼了一声：“你大哥哪是那块料，学会写自己名字就不错了，前两年来信，还是你三叔读的，皱着眉头盯着很久都没认出几个字。


    当时我还怀疑你三叔是不是没学好，不识字啊……”


    桃花这几天收了霍三叔好几个铜板，下意识的替他说话，“三叔学问很好。”


    田凤英忍不住笑，“当然好了，但是我当时怀疑啊，又没中秀才，谁知道是不是大房吹的。”


    宁玉婵听着好笑，“后来呢？”


    田凤英继续刚才的话题，“后来我和你爹拿着信去找梁秀才，梁秀才也看了半天，不过到底是考中秀才的人，连猜带蒙，还真把长生的一封读出来了。”


    宁玉婵：“那你确定是霍大哥的意思吗？”


    田凤英忍不住骂道：“我身上掉下的肉还能不知道他想什么，肯定梁秀才没猜错，你说他大字不识几个，花几个铜板找人写多好，非要自己写，惹得全村都笑这事。”


    宁玉婵想起霍长生憨憨的样子，猜测道：“可能霍大哥想让你们看他亲手写的信，找人代写的，总觉得不诚心，他写的虽然难认，却是他亲手写的。


    远在千里，也是他想念父母的一片孝心。”


    这话把田凤英说难过了。


    “玉婵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一下就看出了长生的心思。


    唉，我和你爹又何尝不懂，就是生气他……


    同去当兵的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只有他……”


    田凤英骂一顿，夸一顿，夸一顿再骂一顿。


    宁玉婵还是五年前见过霍长生，那个时候她才十三岁，对霍长生的印象还停留在毛头小子上。


    此刻对方的形象倒是逐渐丰满起来。


    ……


    三人站在门口说话，谁也没注意到屋里还有两个人。


    也是个中年女人带个孩子。


    不过是个男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


    那中年女人穿得比田凤英好些，人端端正正看着也比田凤英有见识。


    只不过脸上表情不怎么友善。


    自从田凤英几人过来，一直用很警惕和鄙夷的眼神盯着他们。


    她身边的男孩子和他同样表情。


    甚至比她更恶劣。


    田凤英等人聊了一会儿，打算进屋时一转身看见屋里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田凤英大嗓门：“怎么屋里还有人呢，也不出个动静，吓死人了。”


    屋里妇人没说话。


    她身边一双金鱼眼的男孩子却没忍住，先是满脸嘲讽的哼了一声，随后开口：“人家崔大夫这处宅子花了一万多两银子，你们以为一千很多？


    崔大夫每天看病收的银子都是几百两起。


    没见识的乡下土土包子。”


    熊孩子骂出这么难听的话，他身后的中年妇女却什么都没说。


    甚至眼里露出笑意，仿佛在夸他骂的好一般。


    田凤英磨了磨牙，没等她开口，桃花不干了。


    “你骂谁是土包子？死鱼眼！”


    熊孩子往前走了一步，气势架得很足，“谁听见了就是骂谁，”他那刻薄的眼神把桃花上下一扫。


    见她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服，哼道，“在哪捡的破烂，家里揭不开锅了吧？”


    霍老二家里确实要揭不开锅了。


    桃花心里发虚，使劲瞪着熊孩子。


    田凤英气不过，她腰一掐骂道：“我们揭不揭开锅，和你什么关系，怎么有你这么没礼貌的孩子，你娘没好好教你吗？”


    田凤英迁怒到熊孩子的母亲，身后妇人忍不住开口了，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架势。


    “我们家太兼今天就要拜崔大夫为师了，以后自然有崔大夫教育，不劳你这个乡下土包子操心。”


    田凤英撸胳膊挽袖子，真想窜上去干一架。


    第一次遇到比霍大娘还讨厌的人。


    不过她脑子转的快，就算生着气，也没让她忘了此行的目的。


    “你说，你们要拜崔大夫为师？”


    那妇人睨着眼睛把宁玉婵和桃花打量一遍，“你们不是也想拜崔大夫为师吧？”


    田凤英一堵。


    三人原本打算学习一下膏药的制作过程。


    不过这种事不是三天两天能学会的，尤其还不能让外人知道霍家药方。


    所以她想让玉婵和桃花留在药堂。


    打杂也行，做徒弟也行。


    听了妇人的意思，死鱼都能拜师，那她家玉婵和桃花差啥。


    打杂的事，干脆不考虑了，也拜崔大夫为师。


    “是啊，我也是来拜师的，怎么了？”


    那妇人和熊孩子忽然笑开了。


    指着三个人说：“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崔大夫不轻易收徒，这秦州城没有不知道的，就连县太爷的儿子上门拜师，都被崔大夫拒绝了。


    就你们这两个土包子还想拜崔大夫为师，做梦去吧。”


    县太爷的儿子想拜师都不行。


    田凤英只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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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段话里提取到这句重点。


    她看了一眼宁玉婵，又看了一眼桃花。


    还是两个女孩子……


    随后注意到熊孩子那双死鱼眼，忍不住笑道：“我家孩子拜不了，你家的就能拜？”


    熊孩子得意道：“我们是有人推荐来的。”


    桃花立刻说：“我们也是被人推荐来的。”


    熊孩子不信：“你是谁推荐来的？”


    桃花不肯说：“你又是谁推荐来的？”


    熊孩子：“我们可是知府推荐的。”


    桃花：“……”


    她们是大杨村的一个医术不怎么样的老大夫推荐的。


    “知府又怎么样，你都说了，县老爷的儿子人家都不收。”


    熊孩子一副你怎么这么没见识的脸色说道：“知府比县老爷官大，你懂不懂？”


    桃花不懂。


    她一个乡下丫头，除亭长、县老爷、捕快，她常听说的人物，其他官职她哪知道。


    “哼，知府了不起！”


    桃花不理他了，站到田凤英身边。


    田凤英心里憋着口气，也不想说话了。


    宁玉婵走到田凤英身边安慰：“娘，咱们不和她吵，崔大夫有自己的想法，咱等他来。”


    宁玉婵言语温柔，人淡定又不声不响，很沉得住气的样子。


    妇人对这种姑娘多少有些忌惮。


    不过她心里还是瞧不起的。


    “人家再有想法，也知道收谁做徒弟有好处。”


    ……


    崔大夫整整出诊了一个多时辰。


    之后放上下午不出诊的牌子，吃过午饭才去见田凤英等人。


    他人有种不入世俗的超然气韵，行事端方，温而有节。


    在宁玉婵眼里，他就不该是这个世上的人。


    “两位大嫂找崔某，不为看病，却为何事？”


    就算乡下人粗鄙，他仍然抱拳行礼，待人接物犹如春风化雨。


    田凤英哪见过这个。


    她大嗓门，性格爽朗，人活得又糙，平时在自家院子里吼一声，能听出二里地去。


    被崔大夫温文有礼的样子，给弄傻了。


    她也学着崔大夫的样子，拱手行礼，“崔……崔……崔大夫，我们……我们……”


    崔凤英话没说完，屋里的妇人拉着熊孩子三步并作两步挤到崔大夫面前。


    “崔大夫，我儿子是来拜师的，这孩子聪明，你收了他这辈子就圆满了……”


    她按着熊孩子往地上跪，“给师父磕头。”


    也就是熊孩子不愿意，磨蹭半天才往地上跪，否则崔大夫都让他跪下去了。


    崔大夫出手也很速度，在熊孩子两腿着地之前，用脚挡住了。


    “崔某不收徒，还请起身。”


    那妇人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下去，她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到崔大夫面前。


    “收不收徒可不是你说的算，看看这封信吧。”


    崔大夫接过信，并没急着看，转而询问田凤英：“这位大嫂呢？”


    田凤英连连点头，“我们也是来拜师的。”


    崔大夫脸色有些冷，“你又带了谁的信？”


    田凤英急忙给宁玉婵使眼色。


    宁玉婵小心翼翼把杨大夫写过的字条双手拖着递到崔大夫面前。


    “我是大杨村杨大夫的表孙女，还请崔大夫照佛。”


    那妇人笑开了：“我们这可是知府大人的亲笔信，土包子从哪弄张字条就想让崔大夫收徒。


    崔大夫快把她们赶走，浪费时间。


    太兼，给师父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