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柚柚妈妈外，屋里传来了奶奶低低的抽泣声。


    “音音，都是我们的错……你不要……”


    她泣不成声。


    “你们没有办法让诺诺回来的。”徐音音强忍住哭音，恢复了一些平静：“要是诺诺回来，也不喜欢你们这个样子。”


    “是是……”柚柚爷爷声音也哽咽：“都别哭，别哭了。”


    是可以不哭，总有能忍住泪水的时候。


    可是伤痕如裂谷，永远存在，只能逃避，不敢直面。


    偏偏往后余生，寻常一个细节，就冷不丁让你伸出这道伤痕裂谷。


    陆禹从前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别人的悲欢他总是不便介入的，下意识地转身想走。


    但他想起了柚柚还在屋里，顿时心绪难明。


    他敲响了房门。


    屋里为之静了一静。


    过了一阵之后，门还没开。


    陆禹继续敲门。


    “来了。”


    这一次，传来柚柚爷爷的声音，声音完全掩盖悲伤，甚至带着几分热情。


    你看，万不得已，浓烈之后，情绪总能被蛰伏，无非将刀捅一捅自己，任洪流狂潮向内冲刷自身。


    不足为外人道。


    开门之后，柚柚爷爷除了眼眶微红，神色如常。


    陆禹第一眼就看到柚柚站在奶奶和妈妈之间，望来望去，小脸茫然。


    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哭泣，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抚慰。


    她明明已经回来了呀，为什么妈妈要吼爷爷奶奶？


    而且妈妈为什么不住在家里了，每次来都不见她，这次见到她又好伤心。


    但看到陆禹，她心情一下子还是兴奋起来，把疑惑甩到九霄云外。


    冲着陆禹飞奔过来，高高跳起，搂着他的脖子，挂在胸前。


    陆禹也不喜欢别人和自己有肢体接触，但对柚柚却不排斥。


    他不知道是因为柚柚是个小孩还是因为她是鬼。


    “是你啊！音音，他就是那天给我们送回钱包的小伙子！”


    陆禹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人，撒谎信口拈来：“打扰了，我那位……朋友上一次在这里吃的雪花膏，她很喜欢，我想问问是什么牌子。”


    “哦，那个雪花膏啊，是我们自己做的咧。”柚柚奶奶勉强笑了笑：“你要是喜欢，我晚上做些，你明天来拿。”


    陆禹微微颔首：“多谢了。”


    “小伙子你还挺疼女朋友的，就像……”奶奶笑着笑着，忽然顿住不说了。


    目光却慌乱地看了徐音音一眼。


    像她儿子一样，把儿媳放在心上。


    所以，他去世后，儿媳也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也劝过儿媳再找个过日子的，但儿媳都一笑了之。


    曾经他们，即使面对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苦难，还能乐观地展望未来，幸福生活在当下。


    但诺诺不在了，也切断了他们和儿媳的联结，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禹见她停顿，故作打断她的节奏：“我会付钱买的。”


    徐音音目光戒备地看着陆禹。


    和老人家不同，由于工作关系，她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气宇轩昂，穿的都是高端定制的衣服，不是普通阶层。


    上一次她来的时候，也见过他。


    这种二代，不会为了一个雪花膏的名字，亲自跑一趟，他们有的是助理。


    奶奶连连摆手：“哎呀，不用不用，也不要多少钱……”


    陆禹却不想拉扯，微微躬身，转身要离开。


    柚柚爷爷却叫住了他：“小伙子！”


    陆禹回过头看着他。


    爷爷从内衬里掏出了柚柚画的那张白卡片：“这个……是你的吗？”


    说到一半，声音已控制不住发抖，充满了期待和忐忑。


    陆禹沉默片刻，说道：“侄女调皮，大概乱画之后放到您钱包里，见笑了。”


    爷爷奶奶的脸，迅速黯淡下去。


    强笑着说没什么。


    陆禹微微颔首，带着柚柚离开。


    他知道两位老人家想听到什么，事实也的确是他们想的那样。


    可那有什么用呢？


    短暂的希望，一时的慰藉，如果结局不可更改，还不如不要出现。


    任何事情，在接受的过程中，最怕中间有波折。


    无论是希望还是噩耗。


    他抱着柚柚走到车前，若有所觉向后看去。


    徐音音咬着下唇就跟在他身后。


    陆禹挑眉：“有事？”


    “先生，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们了。”


    都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只会偶然有交际，很难经常接触。


    如果刚才不是她在，这位先生会不会就顺着公公的话说是诺诺画的。


    利用老人的心理，诈骗或另有所图？


    徐音音有些后怕，所以不放心跟了过来。


    陆禹深深看了她一眼，说：“知道了。”


    徐音音松了口气，道谢离开。


    她没看到的是，柚柚一直在她身边想牵她的手，但是每次都穿透过去。


    而陆禹暂时也不打算离开了，上前牵住了柚柚的小手。


    上空如同被腐蚀一般空出大洞，阴风徐徐从里头飘出。


    无面夜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