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轻怨入寒暮

作品:《我才不是妲己

    陈染枝坐在了公寓一层的长沙发上。


    这套公寓是复式,张沉尧分到的算是顶楼了,三楼四楼。三楼被当作会客厅,而四楼是卧室。


    张沉尧很累,他没有讲话,陈染枝也是。张沉尧把红茶包放在壶里煮了一会儿,洗了两个马克杯,给陈染枝倒了一杯红茶。是的,她喜欢喝红茶,并带着他开始喝起来红茶。早餐配牛奶和煎好的面包,中午配物理系门口那家三明治,晚上一壶红茶,陪着他写题到深夜。张沉尧内心五味杂陈,他的理智开始不够用。


    陈染枝知道自己这样有些无耻,在家门口堵人,但是她想要个说法。如果张沉尧告诉她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她立马就会回头,她不会纠缠他。可是现在,张沉尧一句话不讲,就是坐在她旁边埋头喝茶。


    陈染枝的心开始有些痛楚,她想到了她未曾参与过的他的前二十年。


    “张老师...”陈染枝终于开口。


    张老师,张老师,张老师...张沉尧突然崩溃,为什么命运开了这么个玩笑。在自己快要50岁的当儿,命运把真爱送到了眼前。


    突然,张沉尧一个激灵,这不是真爱,这是异国他乡软弱的自欺啊。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对着陈染枝,他刚要开口说出来,却发现她哭了。


    他的心碎了。


    这泪水仿佛百千斤的铁块坠进了他的胃里,在他发觉他做了什么之前,他吻上去了。他细细亲吻她的脸,她的唇,她小巧的鼻,她的耳垂。等等,他在干什么?他觉察到了陈染枝的颤栗,她在他的怀里发抖,像是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小猫?或者小兔子?他不知道,他松开她,说:“是我对不起你。”


    陈染枝听了这句话,内心哀恸。她一把擦掉那不知道为什么涌出来的眼泪,她吻住了张沉尧。她说:“我只想要您,我只要您,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张沉尧的心被哀伤填满,那充满献祭意味的吻被他含住,他加深了这个吻。然后,他抱着她,轻轻说:“我们去卧室吧?”


    陈染枝的身体仿佛如电击,张沉尧的这句话带给她一种仿佛已经到达顶点的快感。她无法停止颤栗,她哆嗦着抓着张沉尧,生怕他下一秒就改变主意。


    到了卧室,没有开灯,他俩默契地坐在了床边。陈染枝无法控制自己,她去扒张沉尧身上的衣服。牛津公寓的冬天开了暖气,他**地在她面前了。只是为什么张沉尧的眼里会有这么重的哀伤,她问他:“老师,你爱我么?”张沉尧流下了一滴眼泪,他说:“我爱你,你是我最亲爱的宝贝。”陈染枝心下沉痛,她带着泪吻他全身。缓缓地,张沉尧说:“到我身上来。”陈染枝坐了上去,混杂着泪水,张沉尧把头埋进她的胸前,他说:“求求上帝原谅我吧,求求上帝原谅我吧。”


    陈染枝哭着哭着又笑了,她说:“沉尧,你不是要在理论上打倒帝国主义么?怎么开始叫起他们的神来了?”张沉尧抬起来看她,吻她,他说:“你就是我的上帝,我无法不看你,我不看你我感觉自己要死掉了。”陈染枝的泪又流了下来,她也是,看不到张沉尧或者张沉尧不看她,她感觉自己从里面死掉了。


    这一夜仿佛是从魔鬼那里偷来的,他们不知疲惫,陈染枝在无数次被抛到顶点后,她坠落在张沉尧的怀抱里。天光好像要开始亮了,陈染枝突然冷静了下来,她问张沉尧:“沉尧,我必须得是小美人鱼吧。”张沉尧听到这句话,他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粘贴起来的自我突然被扯碎,他埋进她的身体里:“是我,我是小美人鱼,我是罪人,不要不看我,不要离开我。”


    英国的冬令时天亮是比较晚的,八点钟天空才彻底亮起。陈染枝和张沉尧开始穿衣,她拉着他的手说要带他去吃一家超正宗的英国brunch。张沉尧看着她说:“好。”


    八点多的牛津小镇还没有彻底醒来,更别提那些昼夜颠倒沉迷算题的理论物理学系学生。张沉尧和陈染枝手拉手穿过石板路,去赶牛津market早市里那一杯正宗的意式浓缩。陈染枝说:“我其实不怕,但是我怕你,你知道么?”张沉尧沉默,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只清晨中破迷雾而来的小独角兽,爱护他超过她自己。吃完了仪式感的早餐,在路口,陈染枝说:“我想再闻闻你的味道。”张沉尧走过去,抱住她深吻。在牛津冬天的早晨,他们彼此依偎又彼此离开。陈染枝心想说:老天对我真好,给了我这一夜啊。


    之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讲课,问问题,路上见面打招呼,但是学生们都渐渐感觉到了张沉尧的不对劲。他常常神思恍惚,在课上突然之间停住,看窗外的鸟;又或者在系里遇到别人打招呼,如若无人之境般穿过。只有张沉尧自己知道,他的世界在飞速解离。


    每天晚上,回到那个两层公寓,空气里都是陈染枝的味道,他食髓知味,自己试着解放一下,却在沉沉睡去的梦里被那个神似陈染枝的女妖缠住。她不停索取,他在梦里无限地迎合。他让她快乐、释放,而他也在交合里感到一种灵魂的畅然,就如同那一夜一样。只是,第二天醒来,空空的身边,只有他一手一身的狼狈。


    清洗好,走在牛津街上,他会恍惚间听到陈染枝在叫他:“张老师!”有时候是带着**的一声:“沉尧!”吓得他在街中一身冷汗。


    张沉尧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只能求助他在国内的妻子。妻子跟他识于年少之时,是单位里公认的恩爱模范夫妻。妻子听了他的电话,沉默了良久,张沉尧猜她可能知道了什么,但是妻子接下来爽快的答应让他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把自己化作泡沫的陈染枝开始了苦修式的戒断,不论系里出什么高尖难题,她都要报名参加,没日没夜地演算、思考。


    Peter在公共厨房遇到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在走廊里碰面,看到她尖了的下巴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拍拍她的背给她鼓励。虽然不知道这种自虐式的学习到底为了什么,但是他猜测她遇到了自己的人生难题,需要用理论物理的难题来消解那个无法解答的人生难题。


    陈染枝就这样渐渐地进入了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虽然还有她对张沉尧的爱,但是这种爱不再具体,不再有血肉,不再有难舍难分的缠绵,不再有锥心刺骨的沉痛。当她以为自己的爱已经像死火山一样休眠的时候,她可以微笑面对张沉尧的时候,张沉尧的妻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