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被车的喇叭声遮盖住，男人没有回头。


    江朝夕一只手稳住相机往前跑，在变换红灯瞬间站在了马路边上，那个身影已经往前走了，车流遮住了她的视线。


    也许是看错了。


    她抿唇，低头平缓自己急促的呼吸。


    随着车流逐渐减少 ，她呼吸也平稳下来，抬起头，这个瞬间看到了站在对面马路的人。


    身子颀长，穿着纯黑带帽卫衣，手插在兜里，神情冷淡，明明很普通的穿搭，但在人群里就是能一眼被看见。


    陈烨越过熙攘的车流和她对视。


    江朝夕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得蜷缩了一瞬，接着不留痕迹地避开他的眼睛，视线聚焦在他身后的牌子上。


    直到身边的人往前走她才惊觉交通灯已经转换。


    她挤在人群里往前，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脸也越加清晰。


    站定，还没开口他就率先弯起眼睛，朝她做了个‘哈喽’的手势。


    “好巧。”


    周围还有人在过马路，陈烨扭头指着身后的牌子，率先走过去。


    朝她做了几个手势，江朝夕尝试着理解了一下还是没能看懂。


    从自己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备忘录递给他。


    “在这写吧。”


    手机被接过，在他手里握着显得小了一个型号。


    ‘黑车司机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江朝夕有些吃惊，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天他还能记得，摇头。


    她不记得车牌号了，报警后也说能找回来的机会不太大。


    万幸的是人没事，那点钱江朝夕就当扔到湖里听了个响，立了案后就离开了，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对了，你的眼镜落在我那里了’


    ‘过两天你还在这吗，我让人送过来给你’


    江朝夕都快忘记自己的眼镜这回事了。


    “不，”看到陈烨疑惑的眼神她接着开口，“不用寄了，你把地址给我，我明天过去拿可以吗？”


    ‘没有地址’


    陈烨给她看完后又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好一会才递给她。


    ‘我明天早上回去，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走吧’


    “好。”


    江朝夕没犹豫，立马就答应了。


    陈烨听到她干脆利落的回答，没忍住笑了出来，露出牙齿。


    ‘这次不怕我是坏人了？’


    江朝夕看完把视线移向别处，摸了摸鼻子。


    “明天我怎么联系你？你有电话号码吗？”


    她不想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略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陈烨摇头。


    飞鸽传书。


    江朝夕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这个想法，在更荒谬的想法冒出来之前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里。


    ‘给我你的酒店名字吧，明早八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江朝夕点头，从书包里摸出房卡给他看。


    陈烨扫了一眼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把手机递还给她。


    解决了一桩心事的江朝夕整个人放松下来，胃也跟着松了下来，缓慢地向脑子传递饿的信号。


    已经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我请你吃顿饭吧，当感谢你那天收留我。”


    陈烨见她神情不似在讲客气话，颔首，指着不远处一家面馆，示意去哪就好。


    面馆就是开在居民楼附近的，饭点一到只有角落剩了一张小桌子，陈烨坐下，抽出两张纸巾抹了一下桌子和菜单，接着递给她，用眼神问她吃什么。


    江朝夕没细看，随手指了一碗。


    陈烨点头，拿着菜单站起来去前台点餐。


    江朝夕在打量周围，装饰和城市里的家庭面馆没差，永远擦不干净的桌子，烟雾缭绕的厨房，硬要说一点不一样大概就是在墙上的那面大菜单上印着的‘正宗内蒙古风味’这七个大字。


    视线从老土的装修风格慢慢飘到陈烨身上，


    他站的很笔挺，但又不是那种死绷着的死板站姿，一只腿微微弯曲，垂下来的手指夹着菜单，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估计陈烨的身高都快逼近一米九了，配上那张劲劲又冷淡的脸站在哪都是鹤立鸡群。


    看着看着手有些痒。


    如果他能来做她的模特。


    这个想法就闪过一瞬就被她否定了，潜意识告诉她陈烨绝对不会答应。


    轮到陈烨，江朝夕看着他手指在菜单上指了两下，接着掏出现金递给前台，换了个号码牌回来。


    现金，纸笔交流，没有电子产品。


    陈烨整个人都是走old school风啊。


    “不是说我请吗？”


    陈烨朝她伸手要来手机。


    ‘心领了，举手之劳而已’


    江朝夕抿唇，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陈烨就打完下一句递到她面前。


    ‘请我喝杯汽水吧，就当是抵消了’


    江朝夕接过手机，站起来往旁边便利店走，在冷冻柜前站了好一会才找出里面最贵的一款。


    饮料接过的时候手指触碰到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体温天生偏高，暖到让她相触的那片皮肤有些发木。


    “姑娘？”


    司机打断了还在发呆的她。


    目的地已经到了。


    她扭头去看，陈烨已经下车，单手撑在车门上，低垂着眼透过半降下的车窗看她。


    “不好意思，师傅，我刚刚没听见。”


    江朝夕回头去看司机。


    “没事，我说我几点过来车你回去。”


    江朝夕摁亮屏幕，划开天气预报，预计的日落时间在五点半，思考了一会给出回答。


    “六点半。”


    车子停在她被抛下的那个地方，江朝夕从陈烨站着的另外一边下车。


    一只脚刚踏出车外，风就迎面吹过来。


    江朝夕把吹乱的头发往后捋，那片湖就在入目所及之处。


    放晴的时候湖水倒映出天空的颜色，旁边各种绿混合在一起衬托着那片湖。


    呼吸停顿了一个瞬息。


    下一秒无数的灵感在脑海里迸发。


    连着郁闷了好几天的心情被风吹散，唇角都微微扬起。


    她跟在陈烨后面往蒙古包走，上次赶路没能欣赏到的景这次看了个遍。


    脑子被一堆想法充斥，刚走到蒙古包就迫不及待要转身往刚刚经过的方向走。


    陈烨伸出手拦住她，指着蒙古包示意她稍等一会。


    接着屋内拿出本子。


    ‘不要走远，你会迷路，会很危险，中午十二点半前回来，我会做好你的那份饭’


    陈烨盯着她，确保她真的一点一点看进去后才把本子放下。


    “我带了三明治过来，六点前我会回来的。”


    江朝夕朝他晃了晃相机，挥手后找了个方向走。


    草原很开阔再加上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标，她不敢走多远，顺着同一个方向向前走。


    没了大树的遮蔽她的视野都开阔了很多，草也长得更高，板鞋往里一踩感觉都要陷进去。


    内蒙古的草原好像都是这样的，和天空离得特别近，往远处眺还能看见被分层的白云和天空。


    她在这从早上待到落日西出。


    直到闹钟响起来才抬起脚往回走。


    回去的脚程她加快了些，接近几百米的时候就看见陈烨坐在蒙古包前。


    见到她人后陈烨低下头在本子上写，等她站在自己面前后亮给她看。


    ‘拍的怎么样’


    “还不错。”


    江朝夕就在那呆了将近一天，除了采风就是放空自己的脑袋，这会只觉得浑身都轻松。


    “那个...”江朝夕开口，吸引了陈烨的目光，抬头看她，“我明天还能过来吗？”


    陈烨被她逗乐，发出无声的‘哈’。


    ‘这片草原不属于我，你当然可以随时过来’


    ‘还是这个时间吗？’


    江朝夕思考的时候又要下意识去撕嘴上的死皮，嘴唇上的细微疼痛感提醒着她昨天已经撕破皮了，手抬到一半硬生生的又放下。


    “可能是。”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会，天色已经慢慢变暗，天空彻底变成蓝调，风刮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往鼻子里送。


    江朝夕干脆坐在陈烨旁边，微风吹过她的头发，几丝飘到他的小臂上，让他有些痒。


    她本人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件事。


    陈烨快速斜了她一眼，过几秒换了个姿势坐，把手臂放在后边反撑着。


    “不过，那几个蒙古包都是你的吗？”


    换了个姿势陈烨却觉得手臂的瘙痒感没有褪去分毫，忍住要挠的冲动，朝她点头。


    车子按压喇叭的声音打断两人，吉普停在不远处，司机探出身子朝他们招手。


    ‘明天见’


    江朝夕俯视着看完了那行字，朝他挥手算是对他的回应。


    这样连着来了三天，在范围内能拍的她已经拍的差不多。


    陈烨看她拿着筷子放在碗里的饭上，大半天都没有往嘴里送上一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伸出手，曲起食指敲了两下桌子，终于把她叫回神。


    ‘怎么了’


    江朝夕看着本子上写的工整的几个字，抬头，和他对视。


    “我下午可以跟着你吗？”


    陈烨指着自己，稍微歪了下头。


    得到江朝夕肯定的回答后他把本子拉回来。


    ‘可以，但是会很无聊’


    ‘很’被加粗。


    江朝夕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终于肯把心思放在面前的那碗饭上。


    陈烨说的无聊没有客气的成分，就是把羊放到吃草的地方后到点再赶回来。


    他的羊群没有那么多，也就十几只的样子，也没有养牧羊犬，就靠着一根杆子赶羊群。


    陈烨顺着羊群的脚步站在它们的边上，背着手向前，偶尔会回头去看跟在羊群尾巴的她。


    江朝夕没有那么近距离看过羊，不敢靠太近，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又怕又好奇。


    视线聚焦在挤成一团往前走的羊群上。


    牧羊要走的地方比她走的要远很多，前面那段路她走过，后面就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景色。


    接近冬天，有些草和树叶已经变黄，整个视线里只剩下天空的蓝白和陆地的黄绿。


    还有一抹黑。


    江朝夕慢慢把视线移到旁边的陈烨。


    阳光打在他身上，风把他的衣服往后吹，勾勒出精壮的身型。


    她没能忍住，举起相机拍了一张背影。


    他看起来似乎也就二十出个头，像是读书的年纪，但除了穿着哪哪都不像个年轻人。


    再加上还没有手机。


    每天的日常好像只有牧羊。


    这几天也从未见过陈烨有其他的朋友出现。


    这一切都给陈烨这个人蒙上了一层厚纱，什么都看不清，让他整个人染上了神秘色彩。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看前面，陷入自己的思绪。


    接着衣袖被人拉住，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草地里。


    陈烨把她拉停。


    ‘你要跟着羊群一块去吃草吗？’


    她往前望去，领头羊把羊群带到下坡的一块地，以那为圆心开始吃草。


    “刚走神了。”


    陈烨没在意，用杆子指着左边那颗大树，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走过去那边。


    有了树荫，江朝夕终于不用再半眯着眼睛看东西，这片区域，她从来没有踏足过，缓和了一会走到后边去拍照。


    陈烨什么也不干，就撑着下巴盯着吃草的羊群。


    取景框从别的地方慢慢转移到他身上。


    她站得远，这个取景恰好能看到山坡下的羊群，陈烨的一点侧脸，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下来，阳光阴影交错着洒在他的衣服和脸上，以及这个瞬间风吹过他的时候被隐隐约约勾勒出来的身材。


    食指摁下。


    听到快门声后她立马点开照片查看。


    陈烨果然很适合做模特。


    似有所感，陈烨扭过头来看她，江朝夕放下相机大步走向他。


    学着陈烨的样子在他旁边坐下，望着慢慢移动的羊群，时间的流速在这似乎都变慢下来。


    可能出于对这种内心宁静的追求，抑或是那个让陈烨做自己模特的苗头越长越粗，江朝夕在一片宁静下开口。


    “陈烨。”


    “我想租下你的一个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