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坐在病房，一动不动的看着少年。


    张宁有些不适应，一味地吃手里的香蕉。


    好安静，好尴尬。


    “咳咳，你不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吗？说啊？”姜昭打破僵局，心平气和的说。


    “呃……我突然忘记了。”张宁小声说。


    姜昭斜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你不说我就说了。”


    “你说。”


    姜昭做好心理建设，“我早就想问了，在你心里，咱们算不算朋友？”


    张宁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算，当然算。”


    姜昭眼里立马露出受伤的情绪，“如果是朋友的话，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努力。你呢？我不主动找你，你就不主动找我吗？”


    张宁平静的听完，心里腹诽，小泼孩，咱们一共才见过几次面，你就一副我是 “负心汉”的样子？


    比起纠结这个，还是直接转移话题比较轻松。


    “我这次主动找你了，明明你没有告诉我，你来医院了，可我刚想出病房溜达一会，就遇上你，还安慰你了。”


    对哦，姜昭心里稍稍好受一点。


    他看了看这段时间迅速瘦弱的对方，内心不舍得再咄咄逼人。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是怎么想的？你这六年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既然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为什么又一眼认出自己？


    经常住在医院的人，总是瘦的特别快，姜昭自己就切身体会过。


    张宁看着白茫茫的病房，听着到处都是监护仪的声音，怎么可能有胃口？


    姜昭这几天请了假，陪着张宁等待排手术的日子。


    他已经习惯每天十一点带上饭盒去医院的日子了，面对那么枯燥的环境，姜昭能做的就是每天变着花样，给张宁带好吃的饭菜。


    他眼睁睁看着张宁从原来的鹅蛋脸变成瓜子脸，逐渐往小尖脸的方向发展。


    虽然张宁还是比他高，可是太瘦了，跟猫儿似的。


    调整好心态的的姜昭进来，乐滋滋的打开今天的饭盒。


    “看看我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土豆烧牛腩，可乐鸡翅，炝炒茭白，还有番茄菌菇汤。”


    “哇——”


    张宁很给面子的发出声音。


    姜昭满意的点点头，“等到你出院了，可以去我家住，我家阿姨做菜可好吃了。”


    张宁笑了笑没说话，乖顺的坐着吃饭。


    “305号房，三床病人家属在吗？”两位护士姐姐走过来说。


    姜昭连忙开口，“在，在的。”


    他看到两位护士眼神有些疑惑，解释道，“家长去洗手间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下午两点钟左右，是病人的手术时间，我们现在要给病人扎个针。”


    两位护士走过来，示意张宁撸起袖子。


    “啊？”张宁有些害怕，看着台子上的针管发抖。


    “没事，留置针不疼的。”姜昭一边安慰对方，一边帮他挽起袖子。


    “手握住。” 护士拿起针管，拍了拍他的胳膊。


    张宁闭上眼睛，扭头不去看这一幕。


    他这段时间做检查项目，抽血化验，已经扎了好多针了。


    偏偏他胳膊上的血管不好找，护士扎了两三次才能扎上，现在张宁的胳膊和手腕上有好几处针头，疤痕体质又留下淤青，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好了。”护士扎完针，准备离开。


    姜昭及时叫住，“手术前需不需要禁食禁水？”


    “不用，这个手术不影响吃喝。”


    护士姐姐突然看了一眼桌上的三菜一汤，犹豫道，“但是也不要吃的太饱。”


    “……”


    张宁左手太过紧张，等反应过来已经是麻麻地触电感，他用右手吃着饭，看着姜昭把他的汤拿开。


    “嗯？这是干什么？”


    姜昭苦口婆心道，“手术后二十四小时不能下床，你万一想上厕所怎么办？还是别喝汤了。”


    “……” 张宁无语，“那渴了怎么办？也不喝水，不现实吧？”


    姜昭沉思着，好像是这个道理，又把汤放回去。


    下午到了手术的时间，医生过来推着病床，让张宁跟着走。


    张爸张妈紧张的厉害，张宁被带动着开始抿嘴，仔细一看，镇定的恐怕只有姜昭一个。


    张宁进了手术室，外面三个人倒是没心情聊天，张妈妈坐在椅子上发愣.，张爸爸来回踱着步子，姜昭掐着点算时间。


    太久了，姜昭从来没觉得一个小时可以这么久，他把自己和张宁所有的事全部想完一遍，才过了十分钟。


    “昭昭，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饭？让张叔去买？”张妈妈关心的问。


    “不饿，阿姨，我是吃完饭来医院的，你和张叔叔好像今天中午没吃饭，去吃吧，这里我看着。”


    张妈妈没有推拒，跟着张爸去医院食堂了。


    姜昭守在手术室外面，心不在焉的划拉着手机。


    蒋苡：你这几天没有来上学？是不是陪你那位生病的朋友了？


    姜昭：嗯。


    蒋苡：怎么样？手术做完了吗？


    姜昭：没呢。


    蒋苡：我想去看看你这位朋友。


    嗯？姜昭微微皱眉，警惕的眯起眼睛。


    他快速打字回复。


    姜昭：为什么？


    蒋苡：你说他长得好看，我很好奇，是得有多好看，能让姜少爷记住六年。


    姜昭：少管。


    蒋苡：好哇，翻脸比翻书还快，不是你找我出主意的时候啦？


    蒋苡：有了新人忘旧人，好得很。


    姜昭：别乱说，我认识他比你还早。


    蒋苡：……


    蒋苡：你告诉我呗，我就是好奇一下，就远远的看一眼，保证不打扰你们。


    蒋苡：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问姜阿姨，她肯定知道。


    姜昭：再说吧。


    接着不再回复对方，任凭蒋苡如何循循善诱。


    姜昭看到手术室暗下来，知道张宁马上要出来了，忐忑的站起来。


    张宁白着小脸，慢慢被推出来，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姜昭。


    他愣了一下，冲对方咧嘴一笑。


    姜昭心里酸酸的，忍不住嘲弄，“你看你，哪有人被手术室推出来，先张嘴笑的？”


    张爸张妈和姜昭跟在病床后面，一众人将张宁送回病房。


    “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问道。


    “心跳有点快，心口有点堵得慌。”张宁老实回答。


    “那是你太紧张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休息。” 医生简单嘱咐几句就离开了。


    姜昭对手术的事有着不知名的执念，追问着张宁手术过程的各个方面。


    “疼吗？”


    “打麻醉的时候疼，后面不怎么疼。”


    “清醒着做手术是什么感觉？”


    “我能听见医生们说话，什么换个角度啊，找不到，是不是这个，等等之类的。”


    “还有呢？”


    “还有手术室真的很冷，手术台特别凉，开着大大的手术灯，我根本不敢动。”


    张宁鼻子上带着氧气瓶，坚持不懈的一一回答姜昭的问题，像一个非常有耐心的长者。


    是的，张宁面对着人生中第一次心脏手术，他成功度过了，显然在同龄人中，他已经可以称得上 “长者”一词了。


    姜昭孜孜不倦的问完所有问题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崇拜的看着少年。


    “你真勇敢。”


    张宁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不自觉绞着被子，否认道，“没有，我没有很勇敢。”


    “不，你的勇气是我上辈子一直没有的。” 姜昭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带着莫名的惋惜和遗憾道。


    “什么上辈子？我是被生活打磨的没招了，不得不做手术。”张宁讶异的看向他。


    “……噢。”


    张宁躺在床上不能动，姜昭陪着他说话，累了就拿起从家带来的平板，看着平时姜昭拍摄的塔拉的视频。


    张宁：“它是不是在刨土坑？”


    姜昭：“是啊，我的树都被它挖了个遍。”


    张宁：“哈士奇都这样，我们在草原上养的时候，指挥它们拉货拉人，现在养在院子里，精力充沛，肯定要拆家的。”


    姜昭：“唉，你知道吗？塔拉每天遛两遍，我爸早上遛一遍，我下午放学遛一遍，谁知道它怎么那么有劲？”


    张宁被对方沮丧的话逗笑。


    姜昭：“真的，你都不知道，这六年时间，塔拉已经被保姆，还有我爸妈，喂成猪了，六十多斤，好家伙，超级大胖狗。”


    张宁：“哈哈哈哈。”


    姜昭：“我根本hold不住它，前两年我还没长个的时候，完全就是它遛我，硬生生的扯着我往前跑。”


    张宁：“哈哈哈哈哈哈。”


    姜昭看着少年笑得猖狂，自己的嘴角也疯狂上扬。


    两个小孩被小二哈逗的哈哈大笑，直到张宁突然停住。


    “怎么了？”姜昭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凝重。


    “你别逗我笑了，现在麻醉劲儿过了，刀口开始疼了。” 张宁慢吞吞的说。


    姜昭被提醒才想起来这茬，立马正襟危坐。


    晚饭时间到，张妈妈走进来，问他们两个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姜昭：“我打电话叫司机过来吧，我已经跟保姆说过晚上的饭菜打包过来，张宁挺喜欢吃我家的菜，对吧？”


    张宁摇摇头，“算了，太麻烦了，让妈妈去买吧，我想吃肉末茄子盖饭。”


    张妈妈点点头，“昭昭呢？”


    姜昭：“和他一样就好。”


    等张妈妈出去后，张宁突然出声，“呃……我想上厕所。”


    他一下午打了好几瓶药物和营养液，再加上中午喝的汤，现在有些许尿意涌上来。


    姜昭本来想扶起对方去厕所，突然想到医生嘱咐二十四小时不能下床，那……


    姜昭情不自禁的看向房间角落的便盆。


    “……”


    张宁的脸 “唰”的一下红透了，姜昭注意到这点，轻声安慰道，“没事，大家都是男生，你有的我也有。”


    张宁闭了闭眼，喊护工进来。


    如果不是张宁义正言辞的喊对方出去，姜昭还打算亲手拿着便盆，帮他解决尿意。


    天呐，张宁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画面，心里松了口气，辛好把对方撵出去了，不然 “长者”的形象可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