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许一飞往异地的机票订在了本周五，晚上九点钟的航班。


    他把那张支票撕了，慢慢收拾行李，思索自己接下来的目的地。


    地方是临时定的，离得远，山清水秀，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虽然一切都没有准备，但对陈许一而言，从头再来太简单不过。


    -


    临行前一天，陈许一接到了来自陆年的电话。


    他这几天根本没有联系陆年，所以陆年这通电话在他意料之内。


    电话里，陆年没什么耐心：“四天了，你难道还指望我去找你吗？”


    陈许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几天有店里的事要处理，你给我一个地址，明天我会去找你。”


    谁知事情和陈许一预想的不太一样，陆年根本不吃这套：“现在就过来。”


    陈许一捏紧手机，望向一旁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片刻后松了劲，“我知道了。”


    陆年挂断电话，短信给他发了个地址。


    地址里显示是一个僻静的别墅区，陈许一跟着过去，找到对应的楼栋门牌号。


    别墅正门口停着辆车，他抬眼望去，车窗漆黑一片，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陆年按响喇叭，让他上车。


    车上，两人谁都没说话，陈许一不知道陆年叫他来的目的，静默地看向窗外，飞逝的景物闪过玻璃和他的眼睛。


    外面天色比较晚了，城市的夜生活正悄然开始，街边商店亮起的灯光和车道上的车灯交相呼应，繁华无边。


    车程差不多二十分钟，最后停在一处外观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建筑前，建筑门头上方恢宏地挂着“锦云”二字。


    陈许一不认识这个地方，但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无不穿金戴银，一派纸醉金迷，让他看出来这可能是某个高端会所。


    陆年把车钥匙丢给门口侯着的泊车小弟，一路上楼进入包间。


    陈许一跟在其后，随着包间门打开，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先是看向陆年，然后看他。


    很快他们就七七八八开了口。


    “陆哥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你这话说的，陆哥难得带人来一次。”


    “陆哥，给你留了座位。”


    包间卡座中间，几人恭敬识趣地让出宽松的位置。


    等进入包间，陈许一才看清里面的全貌，发现每个人身边都搂着一个或男或女的人，什么关系显而易见。


    他顿时明白，这场聚会中，他在陆年身边扮演的也是这样的角色。


    陆年今天此举无非就是想让他不痛快，极尽手段羞辱他。


    只可惜陈许一明天就要走了。


    陆年去到中心座位坐下，转头看他站在原地没动，轻拧了下眉：“还不过来。”


    陈许一这才动了动脚，过去坐在陆年旁边。


    地方不挤，但他和陆年的腿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一块，只好坐直，不动声色把腿往回缩了缩。


    “哎呦！陆哥，这不是上回咱几个去的酒吧里那个调酒师吗？”


    兴许是有人认出他来了，嬉笑调侃：“酒吧那会儿清高得很，最后还不是跟了陆哥。”


    场上喜欢八卦的立马问：“真的假的？看不出来陆哥好这款啊。”


    陆年晃动酒杯，姿态纨绔随意：“最近无聊，随便找个人玩玩。”


    “不是说清高吗，陆哥，你怎么包下的？”


    陆年把目光转向只字未言的陈许一，神色玩味：“你来说说。”


    面对一屋子人打量的视线，陈许一看都未看他们，垂睫挡住视线，张嘴缓缓说出四个字：“钱给的多。”


    包间顿时哄堂大笑，对陈许一的印象瞬间反转，看他的眼神都多少带上了几分嘲弄。


    陆年面色有点淡，不知道对这个回答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既然是调酒师，酒量肯定不错，给我们露一手呗！”


    此话一出，立马有好几个人跟着应和。


    毕竟陈许一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说几个字，模样又清清冷冷的，任谁见了都有点隐秘的心思，想看看这样的人被逼迫喝多了会是什么样。


    呼喝声中，陈许一被抬到话题中心。


    在场这么多人，陈许一认为就算他是新来的，也不至于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当然如果是陆年的授意就另当别论。


    刚刚提议的几人纷纷看向陆年，请示他的意思，“陆哥，让你这小情儿喝几杯？”


    “可以。”


    陆年轻笑一声，只是这笑声听着让人身上莫名泛冷。


    紧接着下一秒，陆年嘴角的淡笑消失：“这么想知道，那就把桌上的酒都开了，正好我也看看，他能喝多少。”


    有聪明人发觉不对，使了使眼色：“哎！陆哥的人，你们上去凑什么热闹？”


    最开始起哄那人也很快反应过来，马上赔笑道：“我的我的，开玩笑呢，陆哥你别介。”


    陆年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陈许一也终于能够清净一点儿。


    小小的插曲过去，一圈人气氛活跃起来，玩起酒桌游戏，摇骰子定点数，输的罚酒。


    在这种时候，有的输多了或者不想喝，就会让身边的人代喝，也是某种情.趣玩乐。


    很快，周围一圈输了个遍，唯独陆年一次没输过。


    那群公子哥喝得有些上头了，嚷嚷着：“陆哥赢这么多次，不喝一杯可过不去。”


    “就是，再不济让你小情儿喝——”


    这次不等别人的话说完，陈许一就无法抑制地厌烦开口，半分好脸色都不想给：“我不喝。”


    “不喝？”


    那人觉得陆年都没说话呢，自己却被陈许一驳了面子，顿感不悦：陆哥，你包的这小情儿脾气挺大啊，是不是不给你面儿？”


    陆年倒没生气，长臂一展，暧昧模糊地摸了摸陈许一的后颈：“问你呢。”


    昏暗的灯光下，陈许一皱着眉想摆脱后颈的触碰，但他肩膀被陆年牢牢桎梏，几乎没有什么动弹的空间。


    他不吭声，拿起面前的酒杯，刚要送到嘴边，耳畔陆年的声音骤然变冷。


    “我让你喝了吗。”


    陈许一抿了下唇，稍微侧过头，陆年正冷锐地盯着他。


    他也没反驳或者怎样，又把酒杯放回去。


    陆年却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激得一阵恼火：“一句话都不说，谁教你的？”


    陈许一面色平淡，甚至可以说有些木然：“我要说什么。”


    陆年要求的，他都照做了，他不知道陆年发的什么脾气。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根本没人想到陈许一竟敢这样对陆年说话。


    “陆总，漂亮的人有点脾气正常嘛，还别有一番风味呢，羊羊不也是这样。”


    说话打圆场的是陆年旁边坐着的男人，他怀里搂着一个肤白可人的小男生。


    羊羊立马娇嗔：“讨厌，下次不跟你出来了。”


    男人哈哈大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氛围在他们的打趣下缓和了些，只是陈许一和陆年都没再说话。


    几秒钟过后，陈许一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余光看见陆年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有几缕雾白的烟丝飘到他这，陈许一闻不惯，抬手在鼻子前挡了一下，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来到洗手间，旁边没了人，陈许一掬了一捧冷水冲脸，这才舒服一点。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最讨厌那些富家少爷。


    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陈许一准备返回包间，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而来一个人，他看清对方，正是刚刚被叫做羊羊的男生。


    他无心与其交流，脚步不停，羊羊突然叫住他：“你是不是生气啦？”


    陈许一不明白他的意思，莫名回头。


    羊羊说：“我看出来了，他们一直想劝你酒，没办法，他们这种人都是这样。”


    眼见羊羊好像是来进行某种安慰的，陈许一没再继续往前走，接了腔：“嗯。”


    “还好你金主挺好的，没跟你发多大脾气。”羊羊撅了撅嘴：“不像我那个，你别看他好像挺宠我，但如果哪天不注意惹他生气，我估计就遭殃了。”


    陈许一开口：“那你还跟他。”


    “唉，来钱快嘛。”


    羊羊看着他，眼睛忽闪忽闪的：“我看你是个正经人，估计也没经验，提醒你一句，男人嘛，都一个样，只要你顺着他们来，说几句好听的，自然什么都有了。”


    虽然和自己无关，但陈许一还是说了句：“谢谢。”


    回到包间，陆年那支烟大概已经抽完了，包间里也没什么烟味，烟灰缸里摁着半截烟头。


    聚会结束的很快，是有人看出来陆年兴致不高，主动提出的。


    散场过后，陈许一还是跟在陆年后面，等待陆年让他下一步做什么，他希望陆年不会提出影响到明天行程的要求。


    会所门口，泊车小弟早早把车子开过来停好，陆年上了车，重重一声关上车门，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回去。”


    陆年的车疾驰而去，陈许一身后有几个包间里才出来的人，见到这一幕都看起了热闹笑话。


    陈许一顾不上体会这些人的目光，暗自松气，缓步下了楼梯，从路边往外走到好打车的地方。


    -


    翌日，下午五点，陈许一最后联系完叶逸星，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这套房子是他租的，他带走的行李不多，基本就是几套衣服，装满了一个行李箱，其它的都丢在房子里。


    最后检查证件的时候，陈许一看到桌子上一个不起眼的扁平小方盒。


    犹豫了几分钟，他把方盒装进背包夹层。


    陈许一站在玄关，最后一次看这间房子的全貌。


    然后他锁了门，把钥匙放在门口花盆底下。


    陈许一提着行李箱和背包下楼，快步走出楼道，却在单元门口见到了最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有那么瞬间头皮发麻，后退半步。


    一辆黑色SUV静静蛰伏在蓝黑调的夜幕中，陆年靠在车边，头微微低着，指尖燃着一抹猩红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