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所在的石窟中毕竟满是湿气，饶是柳珂还算不错的体魄也在寒气的侵袭下不由得瑟缩起了身子。


    沈鸾见状不知从哪变出来了一件白绒大氅，轻柔地披在了柳珂的身上。活动了活动逐渐不再僵硬的躯干，眼睛也逐渐彻底熟悉了洞中黑暗的环境。


    洞窟事实上并不是全然黑暗的，岩壁上零零碎碎长着发着微光的矿石，这也令得这显然鲜有人迹的洞窟中并没有蝙蝠等喜欢黑夜的的动物栖息。


    洞窟四通八达，二人所处的地方倒像是其中的正中心，面积最为宽阔，大约能容纳数十人。而周围崎岖的其它穴道则狭窄的多，两人并排行进都显得有些拘束。


    沈鸾搀扶着装作虚弱的轮廓借着风声寻了一个或许能通向外界的洞口走了进去。


    或许是两人运气使然，虽然洞穴随着两人的前进逐渐变得狭窄，但前面的窟壁上竟然被人刻下了一些记号。


    洞穴并不是笔直的，狭窄的洞穴美美让人以为走到尽头时前方总会出现几道岔路，所幸有着记号的指引，两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循着记号的痕迹前行。


    或许行进了几里地，这在洞窟中当然算是很长的一段路了，更何况是相对于真气被封禁着的二人来说。前方遥遥传来人的惨叫声，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还算俊秀的脸被眼角突兀的一块猩红胎记打破了和谐，更引人注意的是这青年身体周遭竟然遍布着伤口，似乎是某种凶兽的爪痕。


    青年对于沈鸾来说固然是全然陌生的，但看到青年向自己奔来的柳珂此时却是心中剧震，因为这青年正是和自己一样同样卧底在宗门，同时也是这次自己策划的行动中的两个黑衣人之一，名为衣怀危，又因为衣怀危是前身亲手在人贩子手中赎来培养的，也是原身在魔道中最信任的手下。


    纵使柳珂心中有千万个疑惑想要询问衣怀危，但她也知道有沈鸾在身边并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不过眼前的青年倒是个活泛的，遥遥见了柳，沈二人脸上顿时表露出一脸惊诧，转而认出二人身份又转为了惊喜，边跑着口中边大呼着：“可是沈鸾师姐当面？救命啊！”


    沈鸾见状忙把柳珂护在身后，见青年呼喊着救命，仿佛身后有什么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却只见到青年身后仿佛一眼望到头的洞窟中隐隐泛起红光。


    衣怀危慌乱的跑到沈鸾二人面前，口中还喘着粗气道：“沈鸾师姐，在下同为鉴心宗弟子，任务途中被凶兽追逐，还请师姐救命。”说完便很有自觉的躲在了沈鸾的后面。


    同样被沈鸾护在身后的柳珂与他眼神交错，暗中神念传音道：“现在什么情况，交给你们的任务出岔子了吗，为何我的真气也被封禁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念慈去哪了？”念慈是柳珂派遣的另外一个黑衣人。


    出乎柳珂预料，衣怀危传来的神念中带着浓浓的愤怒道：“念慈中途叛变，想召唤凶兽借此脱离掌控，我拼死阻止不成，才狼狈逃脱。”衣怀危还轻轻摆了摆臂膀，露出之前被遮掩着的伤口，似是被剑贯通而出，所幸离心脏还有段距离，不然恐怕不能活着支撑到现在了。


    衣怀危邀功般的朝着柳珂笑了笑，然后，干脆利落的晕倒在地，把烂摊子留给沈鸾和柳珂两个被封禁了修为的人。


    柳珂心中抓狂，这衣怀危怎么不先把自己修为封禁解开再晕，偏偏这个时候晕倒。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等二人反应，异变突生，衣怀危跑来的方向传来隆隆的响声，有什么巨物在奔来。


    二人眼前的是一只庞大的蜥蜴，巨大的体型恐怕不属于蜥蜴的范畴，让柳珂想起传说中的虺——古籍上记载的一种巨大的好似蜥蜴的怪物。


    护在柳珂身前的沈鸾缓声道：《诗经·虞风》中提到“哀今之人，胡为虺蜴？银鬃背生，双角旁倚。嗜食膏脂，不我活兮。执我仇仇，亦不我力。”周代时人民将当时受剥削的民众比作虺蜥，这恐怕就是古时的异兽——虺了。


    眼前巨蜥背上的银色鬃毛在无风的洞穴中依旧仿若被风吹动一般飘着，双目旁的鳞甲上长着两只巨大的犄角，仿佛神话里的蛟龙。一双眼睛却赤红无比，充斥着疯狂与不甘，此时一见到三人就死死盯住了三人，压低着头颅发出低沉的嘶吼，仿佛在威胁亦或是警告着什么。


    柳珂心脏此刻好像被什么无法挣脱的东西死死的捏紧了，毫不怀疑今天或许要交代在这里了。


    身体内的真气锁毕竟是魔道传授给衣怀危的，自己尽管一知半解，此时也不得不试着挣脱，体内磅礴的真玄一瞬之间被运起，恣意的冲击着坚若磐石的丹田，七经八脉原本残余的真气也加入了这场角逐，最终一瞬之间，沛然莫御的真气终于完全从体内生发而出，甚至比起先前还有过之，竟然硬生生的将自己拔升到了半步金丹。


    不过代价却是一身的经脉断了一半，往后修为恐怕不能再有寸进。


    沈鸾从少女果决的行为中反应过来，惊诧于柳珂的决断，同时自己也暗运真气想要强行冲破修为禁锢。


    一双纤细的手却按在了沈鸾的手腕上打断了她的行为，沈鸾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比自己矮一截的少女眼中是自己从没见过的神色，晦暗不明。随之而来的是少女暗哑的嗓音：“师姐不必如此，有我一人足够解决它。”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少女，沈鸾讶异的同时也被触动，于是抽出腰间的“铭心”，长剑在昏暗的洞穴中依旧闪着凌烈的寒光，仿佛看一眼就会被划破皮肤，她轻轻点了点头，“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柳珂言毕接过沈鸾递来的“铭心”，不知有没有听到眼前人的回话，真气运转之间朝着眼前几十倍几百倍体型于自己的异兽虺爆射而去。


    剑光洁白闪烁，一往无前，持剑的人亦如是。铭心好像在洞窟中划出了一个原本掩藏在其中的雪白世界的一角，无情，决绝，凌烈的剑光带着冲霄的寒意直直刺进了虺的咽喉。


    庞然大物的致命弱点并不为人所知，只有寻到它的丹田或许才能一击致命，柳珂只能猜测或许是咽喉。


    可运气并不站在柳珂得一边，剑光当然是凌烈的，铭心带来的伤害也自然是剧烈的，巨大的伤口贯穿了虺的咽喉，但那只是令他呆滞了一瞬，似乎是惊诧于眼前渺小的人类竟然有恐怖的杀力，但转而带给柳珂的是虺不可抵御的暴怒。


    渺小的人类竟然胆敢挑衅往昔世界霸主的权威，在人类看来巨大的伤口在虺眼中当然只是虫豸的一次冒犯与挑衅，殊死的一击也只是迎来了虺的一个正眼。


    但他当然不会容忍眼前人类的再一次冒犯，于是，他只是闭上眼，沛莫能御的真气就在莫名而来的飓风中犹如一片浮萍随意飘荡却无处着力，渺小的柳珂被飓风掀飞在了空中。


    巨眼随后睁开，锁定住了空中犹如不系之舟的柳珂，鬃毛随风飘扬着，虺优雅又带着一丝披靡的伸出巨爪对着柳珂一挥而下。


    当然是不可抵挡的，就如凡人又怎么能抵御高他之上的神明随手抛下的巨石呢？除非——神明突然失了可以御使的神力，而人又恰巧足够的灵巧。


    洞穴中肆意吹动的飓风仿佛遇到了克制它的法宝一半骤然消失，裹挟着一片不知从哪吹来的落叶轻轻落在那沉睡着的衣怀危头上。


    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了一瞬，暴戾的眼眸顿时锁定了地上一时昏迷的青年。也正是因为这一顿，柳珂得以如一只雀儿一般从虺的爪子下面一滑而过。


    凡人偶然躲过了一次神明的惩罚，所以她得到的奖励是一次再一次冒犯神明的机会。


    从虺的爪子下死里逃生的柳珂身型一转，又朝着虺爆射而去，俨然是一副舍生取义的决绝，“再赌一次吧”，柳珂无奈的想到。


    不过身后一道清冷但果决的嗓音打断了柳珂的思绪：“攻击它耳后三寸。”


    没有一丝迟疑，柳珂顿时调转剑尖，剑气裹挟着人一同刺向虺，速度快的似乎在空气中都划出了铮鸣的剑音。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对于旁观的沈鸾来说却仿佛隔了千百年之久的生死攸关。“咔嚓”声在静谧的洞穴中格外的刺耳，但此刻在沈鸾与柳珂二人耳中却是仙音。


    那是虺丹田碎裂的声音，随着而来的是它不甘的嘶吼，它的生命也在它不甘的嘶吼声中随之消亡。


    “啪嗒”，铭心脱手而出坠地，少女先前和剑一般挺拔锐利得身形疲软了下来，剩余的真玄甚至没办法支撑她站起，眼看只能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下倒地，一双有力的手却搀住了她，转头对上的便是沈鸾那溺满了温柔的双眼：“辛苦了，走，带你回家。”


    少女彻底昏迷前那令她心安的声音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