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爱河中的日子，仿佛指间流沙，倏忽间，一年时间就已经过去了。


    这一年里，王秀梅仍然在市里的商场服装专柜做售货员，赵国亮则是在镇上开店。两人维系着“异地”的状态，赵国亮每次去市里进货，都会特意多呆上个一两天。起初的热恋期，两人像所有城里的小情侣一样，打卡各种“时髦”项目：拍挤眉弄眼的情侣大头贴，在烟雾喧闹的影像厅里依偎着看港片，约上吴孟霖和李春阳在KTV包间里嘶吼跑调，去网吧联机打游戏，手牵手逛夜市，尝遍街头巷尾的小吃摊……


    那些日子，充满了新鲜和纯粹的快乐。


    平时两人都异地，靠着空闲时打电话以解相思之情。每次见面时，两人如漆似胶，尽可能多呆在一起。然而，大半年过去后，心思细腻的王秀梅渐渐清醒，她意识到不能这样，于是便没有沉溺于玩耍中。


    因为她知道赵国亮还得干正事，得把店开下去，镇上另外一条街道已经开始有同类型的服装店了，竞争也比较激烈。


    于是，她开始“管”着赵国亮。


    当他再想拉着她去玩时，王秀梅总会温柔而坚定地婉拒：“别闹，正事要紧。” 反过来，她常常拉着赵国亮一头扎进市里的大商场，仔细研究人家品牌专柜的灯光、衣架摆放和橱窗设计；跑到那些藏在犄角旮旯但生意火爆的小店或摊位，观察老板们如何吆喝、如何留住顾客的；更频繁地去批发市场里，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里淘出款式最新、质量最好的货品。


    这样的日子，王秀梅也心满意足，这样又不会让赵国亮耽误正事，还能两人呆一块儿，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是开心的。两人一起摸索着小本生意的经营，有一种共同奋斗的踏实感，倒也乐在其中。


    “你现在可越来越有老板娘的范儿了。”李春阳看着自己的小姐妹为了男人的事业忙前忙后，事无巨细地操心，忍不住打趣道。


    王秀梅没有想那么多，但听到“老板娘”一词，小小地反驳李春阳一下：“瞎说什么呢！” 她只是想着帮赵国亮的帮忙，减轻他的负担，这样两人还能呆在一起。不过，老板娘？这个称呼……她好像也并不排斥。


    日子在忙碌与甜蜜中飞逝。转眼，马上要迎来2004年的除夕夜，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


    赵家的团年饭和往年一样，吃完团年饭，大家各自玩各自的。赵智民和李波几个发小早就约好去河边放鞭炮；赵小英则和小姐妹杨敏兴高采烈地去镇上“赶热闹”；赵兴强则是揣着烟，直奔老牌友家；杨红翠也乐呵呵地去了隔壁李家串门唠嗑，看春晚。


    唯独赵国亮，今晚与往年不同。今天他打算做一件大事情。


    几天前，他就托跑班车的李超从县城捎回了一大箱烟花。此刻，吴孟霖和几个玩得好的兄弟，正按他事先的布置，在约定的地点紧张地准备着。


    他要给王秀梅一个前所未有的惊喜。


    两人约好在村口桥头河对面相见，那儿有一颗大槐树，槐树背后还有一间低矮的破败旧房子，不知道从何时起，里面就住进了一尊菩萨，路过的迷信老人有事没事就抽空就去那上几柱香，人传人现象，现在已经成了村里的“拜神地”，求什么的都有，比如求姻缘、求平安、求学业，或是求财运。


    从不信佛的赵国亮还是把约会地点选在了这里。


    他拉着王秀梅手，在桥头那附近转悠一会儿。王秀梅兴致勃勃地说着家里的事，聊着赵国亮送给她的新衣服，她爸妈和弟弟都很喜欢。赵国亮一边应和着她，一边频频看了手表，心早已飞到了河对岸。


    还有几分钟，时间快到了！


    王秀梅看他眼神不对，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她停下脚步，故意板起脸，带着点小委屈：“你是不是……约了朋友去跨年？跟我在一起，难得不开心了？”


    看到女朋友的误解，赵国亮心里叫苦不迭，又不能剧透。不过哄女朋友嘛，这可是他的“强项”。他赶紧上前一步，将王秀梅轻轻拥入怀中，下巴蹭着她的发顶，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你瞎想什么呢？跟你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开心得要命！只是……只是有点冷嘛，想抱抱你暖和一下。”


    他一边安抚着怀里的人儿，一边在心里疯狂祈祷：兄弟们，关键时刻千万别掉链子啊！


    此刻的桥头附近确实冷清。年轻人都涌向了镇上更开阔的河中心地带，那里是集中放烟花的地方。这里离镇上有一段距离，只有远处零星的鞭炮声传来。


    倒计时一分钟。


    河对岸很黑，只有桥头一盏昏黄的路灯投下微弱的光晕，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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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清对面的情形。赵国亮的手在厚外套口袋里，紧紧攥着一个天鹅绒小盒子，掌心微微出汗。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倒计时十秒钟！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砰——啪！”“咻——嘭！”


    随着远处镇上传来第一波震耳欲聋的欢呼，在河对岸的黑夜中，骤然腾起一束耀眼的火光！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五彩斑斓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冲向墨蓝色的夜空，在最高点轰然绽放！


    绚丽的火树银花，迎来了2005年的美丽时刻。


    王秀梅被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烟花惊呆了，仰着头，微张着嘴，眼中倒映着漫天流彩。


    就在这璀璨的烟花下，赵国亮果断地松开了王秀梅，后退一步，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单膝跪地，动作一气呵成，不愧是独自练习了好几遍的人。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天鹅绒小盒子，“啪”地一声打开，一枚在烟花光芒下闪烁着微光的金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


    “秀梅，嫁给我可以吗？”


    王秀梅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场景，像极了她和赵国亮在城里影像厅看过的香港爱情片，梦幻得如此不真实。毕竟在这落后的乡村，在她认识的人中，还没有流行“求婚”这种仪式。村里的年轻人，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是彼此看对了眼，便顺理成章地谈婚论嫁、扯证办酒。


    哪里会有这样浪漫而郑重的场面？


    巨大的惊喜和感动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眼前这个单膝跪地的男孩，她知道，他是在用心地把城里人那种“时髦”的浪漫带给她，他愿意付出这些仪式让自己拥有一个像城里人一样的求婚。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喧闹声从石桥那头传来，以吴孟霖、李春阳为首的一群年轻人，呼啦啦地跑了过来，都是赵国亮和王秀梅共同的朋友。他们还没跑到跟前，兴奋的喊着：


    “答应他！答应他！”


    “亮哥威武！嫁给他！”


    “嫂子！答应亮哥吧！”


    在朋友们热烈的目光和最后几束烟花壮丽的余晖中，王秀梅含着幸福的泪水，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赵国亮伸出了左手。


    两人在朋友的祝福和欢呼声中拥抱，迎来了崭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