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请帖
作品:《锦杀》 宴席中最后出场的往往都是身份最尊贵的人,眼下除了不会出席的皇室人员,最尊贵的女人就是摄政王府的那位长媳,户部尚书李景时的妻子,江抚眉未来的妯娌,沈明蕙。
承平王妃身体状况不佳,在生下李景渝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到如今已有十余年,如今承平王府的夫人外交全靠沈明蕙游走其中。
沈明蕙作为京城贵女典范,一举一动都透着严格教育下的刻板,哪怕是见到江抚眉时的笑容,也像是画出来一般,虽然亲切,却没有亲近感。
见到这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江抚眉心中酸涩,面上却微微一笑,上前拉住沈明蕙的手,热络道:“沈家姐姐,久仰大名。”
嬷嬷心里一惊,想出言提醒江抚眉喊错了称呼,应称呼为世子夫人,或者李夫人,就算是要喊一声姐姐,也不可冠之沈姓,那是沈明蕙娘家的姓,女子出嫁从夫,这不合规矩。
而沈明蕙是最为刻板之人,听了这样不合规矩的话,定然不悦。
可是出乎嬷嬷的意料,沈明蕙面色淡然,并未表现出不悦,而是按照从小学到大的贵女礼仪回了个微笑,道:“恭喜江小姐玉叶归枝。”
江抚眉暂未入叶家族谱,尚未随敦国公姓,这是圈子里都知道的事情,沈明蕙这般称呼一点错都没有。
沈明蕙身后还跟着几人,其中一男子芝兰玉树,俊逸非凡,只是面上表情颇为冷漠。沈明蕙介绍道:“这是我夫家小叔,景渝。”
说着她微微侧身,将李景渝让出来,又道:“你二人有婚约在身,本不该这般唐突见面,只是家夫今日有事脱不开身,便请他代劳,送我过来。”
李景渝看上去像是被绑来的,面上没有欢喜不说,连对这位八卦中心的未婚妻的好奇都没有,只随便拱了拱手,应付道:“见过江小姐。”而后也不等江抚眉回应,便低声对沈明蕙道:“长嫂请入座,有事只派人来喊我便是,我先过去了。”
他这般行径可以说是非常无礼了,沈明蕙眉头动了动,只是到底不好在外人面前教训小叔子,只好作罢,对江抚眉说:“他向来这个性子,你不必介怀。”
江抚眉浑不在意,她早听说过李景渝的性子,直到他少有朋友,与整个贵族圈子格格不入,因此早有心理准备,她提都不提方才的小插曲,只说:“姐姐快请入席,早听说姐姐爱吃桂花糖芋苗,今日席间特地为你备下了。”
沈明蕙动作微微一顿,这道甜食是她母亲最拿手的菜肴,她的母亲来自江南,性子温婉,整日里带着笑,从不与人起争执,就算是她那位严苛古板的父亲,在母亲面前也会情不自禁柔软上三分。
沈母天生不会说话,但这并不妨碍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家人的爱意。沈庄对孩子严苛,每当孩子们被训斥了,泪眼汪汪瘪着嘴去找她,她都会温柔地抱抱他们,再为他们做上一碗桂花糖芋苗,也给沈庄送上一份,软糯香甜的芋苗入口,带着桂花的清香,在任何时候都能化解人心底的委屈煎熬,也能让沈庄放孩子们一马。
桂花糖芋苗是江南甜食,京都并不常有,即便偶尔吃到,也与沈母所做相差甚远,而家中变故之后,沈明蕙就再也没有吃过了,她曾试着自己下厨,却在制作过程中思及家人,泣不成声,心如刀绞,只能就此作罢。
如今江抚眉却主动把这道小吃端上了宴席,差点让沈明蕙端不住那份矜持,连手指都缩在宽大的衣袖中微微颤抖。
她克制有礼,对江抚眉道谢:“多谢妹妹体贴。”
江抚眉轻拍她的手,笑道:“姐姐喜欢就好。”
这时,国公夫人招呼完客人,也过来落座,她一来就笑眯眯对众人道:“各位夫人小姐们,咱们这边的菜和他们那边可不同,小眉特地交代我,要把各位最喜欢的菜肴做出来,让大家吃得开心。”
众贵妇贵女立刻捧场,连声夸奖江抚眉体贴周到,奉承话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好生热闹。
这样的氛围里,沈明蕙也得以平复心绪,重新恢复到她闺女典范的姿态——虽然外人根本没看出来她有什么变化,而另一桌的苏傲雪眼中则流露出不屑和嫉妒,与身边人交头接耳:“我这姐姐不愧是整日里抛头露面的女商人,做事就是妥帖。”
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江抚眉低贱的商人身份,拿不上台面,和她低语的是刑部尚书的次女,她的身份坐不上主桌,就只能在苏傲雪这桌坐着,好在她早与苏傲雪相熟,这会儿一起低头贬低江抚眉,倒是颇为自得。
宴席一开,热闹非常,两边都说说笑笑,庆贺江抚眉回家只是一件小事,重要的是朝堂上的老狐狸们齐聚一堂,都要借此探听消息,或是搞搞社交。
大福早早就吃饱了肚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等她到回来时,非要拉着江抚眉去玩,江抚眉只好对桌上人歉意笑笑,陪她一起去了后花园。
“怎么了?有事找我?”江抚眉知道大福并不是胡闹的性子,她行为看上去幼稚,但却是懂事得很。
大福捏着一个小纸卷,道:“松年哥哥。”
江抚眉接过来,展开一看,不禁露出笑意,大福好奇道:“是很有意思的事吗?”
江抚眉轻笑道:“你松年哥哥说那李景渝脸拉的比驴脸还长,好像特别不喜欢我。”
“啊?”大福眨眨眼,仔细想了想,“我去看看有多长。”
江抚眉笑出声,捏捏大福的脸,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和一只小小的笔来,这种笔非常便携,笔杆式中空的,内里灌注墨汁,只要倒出一点在笔帽里,就可以随时用来书写。她简单写了几个字让大福送过去,大福收好纸条,突然一顿,往不远看去:“谁?”
江抚眉回身,顺着大福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夜色初降,屋顶檐角处,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整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五官,他长袍随风而动,几分森冷气息随之荡开。
大福脸色一沉,双手握拳,就要飞身去捉人,却听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随后是懒洋洋的语调——
“好妹妹,你们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叶叙——这人怎么跟阴魂似的,悄无声息出现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吓死人了。
江抚眉按住大福,抬头对那人说:“女孩子间的悄悄话,大哥也要听吗?”
叶叙笑出声:“不想听,但想看看你手中那张纸条。”
江抚眉微微蹙眉,却听大福不解道:“他怎么能看见?”
这话说的古怪,但江抚眉却听明白了,以大福的武功,在这个距离下,只要叶叙靠近,就会被发现,也就是说,他是刚来的,此时大福已经收起了纸条不说,就这么远的距离,又是这般的夜色,他怎么能看得见一张纸条呢。
叶叙好似知道她的疑问,开口道:“不是刚才,白松年写的时候就看见了。”
朝廷规矩,锦衣卫不得与官员相交,因此今晚宴席,叶叙并不在场,只是不知道他藏在哪里,人声鼎沸之时默默注视着在场所有人,与其他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江抚眉拿出那张纸条,大大方方举起:“只是些闲话罢了,哥哥想看尽管拿去。”
这时,一人悄然飞上房顶,揽住叶叙的肩膀,带着他翩然落下,站到江抚眉面前,此人身法如游魂一般,诡异之极。大福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她面对强敌的本能反应。
叶叙却没有接那张纸条,只咳了两声笑道:“玩笑话,妹妹不要介意,我让裴青带我过来,是想提醒妹妹,宫里的人已经到门口了,应是来送礼的,妹妹还得快些赶回去才行。”
江抚眉只觉无语,这人才不是来通风报信的,宫里来人自有家仆通报,他多此一举定然别有目的。
只是她面上不显,淡淡说道:“多谢哥哥提醒,我这便回去。”
说罢转身离开,面上已是一片冷意。
她在脑海中飞快思索着方才的一幕,叶叙此行,一是为了提醒她,她的举动时时刻刻都被盯着呢,叫她不要生出妄念。二是为了……
她看了一眼大福,这孩子愁眉苦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她道:“大福,刚才你感知到那个裴青了吗?”
大福想了想,说:“出来的时候有,他很可怕。”
江抚眉点点头,那就是了,她嘱咐大福道:“以后你要多小心这个人,叶叙此举除了警告我之外,还是想试探你的武功,想找到一个安全距离,方便那个裴青监视我们。”
大福啊了一声,气鼓鼓挥舞小拳头:“大福不睡觉,盯着他。”
她这副模样实在滑稽可爱,江抚眉心中寒意被驱散不少,她拉着大福的手,安慰道:“大福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个距离,够用。”
走到前庭,正好赶上宫人宣旨,原来是皇帝和皇后也送来一些礼物,贺国公府千金归府。礼物倒是不少,多是女孩子喜欢的首饰和胭脂水粉类,敦国公夫妇带着众人谢了恩,那笑眯眯的太监又递给江抚眉一张帖子,尖着嗓子说道:“公主殿下托咱家送来春饮宴帖子,还请大小姐笑纳。”
众所周知,当今皇室只有一位公主,就是那位绯闻满天下,常年占据京城八卦榜首的南安公主了。
南安公主不仅是唯一的公主,更是帝后唯一的孩子,从小被视为掌上明珠,各种骄纵宠溺,才养成了一副罔顾礼法,骄矜不羁的性子。她甚爱美色,尚未婚配,传说公主府中面首就养了十多个,任凭外人如何指摘,这位公主依旧我行我素,浑不在意。
公主每年开春都会办一场春饮宴,带着世家公子小姐们赏雪赏梅喝酒作诗,好不热闹。由于去的都是年轻男女,这春饮宴大有京城自由相亲宴的意思,没有父母在场那种,还颇受欢迎。毕竟对于这些公子小姐来说,婚姻多是父母包办,与其在大婚夜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不如借春饮宴之机,寻个顺眼的,最好是情投意合的,再让家里人去提亲来的好。
公主大名如雷贯耳,江抚眉收下帖子,道:“承蒙殿下厚爱,臣女定依时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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