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一刻钟后，竺晏觉出不对劲。


    内力怎会消耗得这么快？


    心思一分，他险些被音浪伤着，好在有伏玉及时挡回去。


    伏玉正欲靠近他问问情况，又是一连串激昂的琴音，她只好专心应对。


    琴音越发急促，竺晏无空再去研究别的。


    “噔！”


    竺晏身上内力忽然全部蒸发，剑锋被音刃打回来，音刃正中胳膊。


    “唰！”伏玉一鞭用出八分内力，扫尽所有音刃后几步赶至竺晏附近。


    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琴音有问题，听了会压制内力，无法从丹田中调出，你要小心。”竺晏道，心中暗恼现在才看出问题所在。


    琴魔下一波攻击又至，伏玉没多说，微一颔首后认真防守，又试了试余下还能调用的内力，发现十余三四后迅速调整，一边用内力抵抗着琴音入耳，一边采取更省力的招式抵挡。


    琴魔看出她的打算，攻击更加猛烈。伏玉不得不重新启用内力，才能护好自己和竺晏。


    但这样一来，就没有一点还击机会了。


    伏玉暂时想不出办法。


    祸不单行，琴魔又让其余四名黑衣人下场加入战局，五人联手的情况下，伏玉内力耗得更快。竺晏虽然用不了内力，但身手还在，不时能帮忙对付一两招。


    二人显出疲态。古一然在此时挣开了嘴上的破布，见状忙给二人鼓劲打气。


    “喂！你们两个，不要输啊！我宁愿再被你们绑一次也不要当这个什么琴魔的俘虏！你们一定要赢啊！我看好你们！”


    琴魔闻言眉头紧蹙，拨了一声打向古一然。音刃从他脸侧划过，几道血痕留下来。


    琴魔道：“再说话，下一次就是你的脖子。”


    古一然识趣闭嘴，但仍用充满期待的视线看向二人。


    不过竺晏与伏玉现今既要小心琴魔的攻击，又要还击黑衣人，根本无力注意到其他。


    “得想个办法。”伏玉在对战间隙对竺晏道。


    竺晏斟酌再三，道：“将计就计，破釜沉舟？”


    只一瞬，伏玉就同意了这个主意，朝他微不可见点头，而后顺势中了黑衣人一招。剑锋轻轻划过肩膀，伏玉却一个跪地，再起身使鞭时就只靠蛮力。


    见二人都不能再用内力，琴魔叫停黑衣人：“都回来，接下来我自己对付。”


    四名黑衣人无言，迅速退至后面。


    琴魔停了琴音，慢慢踱步过去，不慌不忙，边走边说：“也算有些能耐，能撑到现在。”


    二人不语。


    琴魔并不在意，走到两人前方五步距离停下，看着竺晏，嘲弄道：“当日你很得意吧，一剑就击败了大名鼎鼎的琴魔，今日怎么不使出你那一剑了？”


    不等他回话，琴魔又自顾自笑了：“哦，我忘了，你现在是一分内力也没有了，使不了剑。输在我手下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屈辱，很愤怒，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泄愤。”


    竺晏一脸莫名其妙，还是没回话。


    琴魔被他这淡然的态度惹怒，跟其中一名黑衣人拿了剑，剑锋指着他，冷声道：“既然你学剑，自负于剑，今日我就让你死在剑下。”


    言罢，他用出十分内力一斩。


    琴魔离得太近，出手猝不及防，伏玉只来得及推了竺晏一把，当即就运气蓄力。


    “嗖！”


    “锵！”


    一道剑气从后方而来，与琴魔一剑相撞发出巨大响声，霎时尘土飞扬，琴魔倒退十几步。


    所有人的视线纷纷移向后方。


    下一刻，一蒙面女子执一木剑翩然而下。仔细一瞧，还能看见木剑上没削干净的枝桠，原是刚折不久的树枝。


    蒙面女子披发，头上无一饰物，一身素衣，年纪瞧着不老，却周身散发出一种高人气息。


    “阁下何人？”琴魔指尖按在弦上。


    问题一出，众人都屏住气息，静待回答。能一剑击退琴魔，定是不世出的前辈，所有人同时想到。


    蒙面女子开口，语调不急不慌：“吾乃剑仙。”


    声音空幽，并不熟悉。古一然三人顿感失落。


    琴魔上下打量着她，心想：剑仙？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怕不是个骗子，刚才那招只是糊弄人的。


    “嗖！”


    蒙面剑仙突然出手，一剑斩下琴魔一缕额发，声音无波无澜道：“无礼之徒，不知所谓，胆敢直视吾。”


    剑势余波掀起的风抚过脸侧，琴魔抬手摸了下，除去少了一缕额发外再无缺少其他。


    他心有余悸，不敢再肆意打量剑仙，心道：此人不仅内力深厚，且剑术精湛，比当日山上斩出那剑的女子还要强上不少，恐怕真是名副其实的剑仙。我不是她的对手，还是先好声劝走她后再对付其他人。


    打定主意后，他笑得情真意切，讨好道：“先前是晚辈有眼无珠，得罪了剑仙前辈，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晚辈这次，晚辈定当感激涕零。若是前辈有何需要，晚辈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剑仙前辈，您可千万不要放过他啊！这人是危害百姓多年，作恶多端的琴魔，万死也不足惜！”古一然担心剑仙被他说动，连忙开口。


    琴魔瞪了他一眼，一名黑衣人当即从地上把那块破布捡回来，趁古一然呜哇乱叫的时候塞进去。古一然吃了一嘴的土，故技重施，五官扭曲试图吐出，然后被黑衣人又绑了一条绳子在脸上。


    “当着吾的面你都敢如此妄为。”剑仙道。


    琴魔瞬间变脸，谄媚道：“剑仙前辈，都是这小子在胡言乱语。什么琴魔？那只是仇家污蔑我的罢了，我也从未作恶，所杀均是有仇人。这几位也是我仇家小辈，对我穷追不舍，我这才出手教训一二。”


    一番话说完，琴魔在心里打鼓，余光瞟向剑仙。


    也不知这剑仙是个什么性子，若是那等嫉恶如仇的，可就不好办了……


    他这些年确实没伤过普通人，如果不是那些人非要贬低他，他又怎么可能对他们出手？


    “你所言俱真？”剑仙问。


    琴魔大喜，对天发誓：“若有一句虚言，我愿死在前辈的剑下。”


    剑仙不语，视线扫过众人。


    古一然疯狂呜呜叫，不断给竺晏二人使眼色。


    他们三不能说话，但那两可是没被绑，怎么一直在当哑巴！要是剑仙信了琴魔的话，他们所有人可就都没机会了！


    竺晏从剑仙出现起就一直盯着她看，再不关注别的，但一言不发，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伏玉一直在默默调息，眼下内力又恢复了一成，有带着人跑的把握了，便顺着古一然的心意道：“前辈，他在骗你。我们之前受托捉拿他，找到藏身处时那里有百姓几十人，均骨瘦如柴、面色枯黄，想来受了不少磋磨。他却对您说他从未作恶，实为一派胡言。可见此人奸诈虚伪，断不能信。”


    古一然闻言满眼感动。


    剑仙扫了眼琴魔，问：“她所言是真？”


    琴魔激动道：“胡言乱语！我哪里磋磨过那些愚民！能服侍我，为我做事，是他们的荣幸，我供他们吃喝，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是你先将人掳上山。”竺晏开口。


    剑仙诧异回望，恰好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真诚，其中似乎还藏了些什么，她转回去。


    琴魔理所当然道：“那是他们的福分！”


    竺晏：“那暗室呢？”


    语气中有一丝愤怒，但和琴魔相比起来，也算得上是平静了。


    暗室是东君山上琴魔的住所，位于洞穴内。据王伯所言，琴魔常将人带进暗室，男女老少都有，从来只见进不见出。在把琴魔交给许嘉音后，几人也将此事告知于他，不过没等到许嘉音问情此事，琴魔就逃了。


    琴魔面色一变，默了片刻才道：“能见证我派秘法，是他们的幸运。”


    “你派？”竺晏声音玩味，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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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早被逐出去，哪里来的门派？莫非琴魔阁下这几年又新创了一派？”


    琴魔瞬间怒不可遏。


    逐出门！逐出门！逐出门！


    又是逐出师门，人人都要提起这事！


    他哪里有错！


    清音门为什么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才是这代最有天赋的弟子，最应该传承清音门的人！他们凭什么不要他！


    还有师父……


    师父为什么要去守后山，为什么要辞去长老位子，就这么不想要他这个徒弟吗？是觉得有这么一个徒弟让他丢脸了吗？


    迂腐！愚昧！


    他会回到清音门，接手清音门，让所有人知道，清音门只有在他手上才能获得更大的荣誉。


    琴魔不再在乎会不会让剑仙误会，连拨几音攻向竺晏。


    音刃未成形，就被剑仙一剑削去。


    弦音又起，五音齐发，随着音调成曲，音浪被曲调增强，如一圈圈涟漪以琴魔为中心散开。


    这是琴魔在山上悟出来的。


    早在清音门时，他就觉得五音律四层之后再难进益，他只勉强修到第五层便下山游历。后面得了不少古谱，他对乐一道有了更多感悟。他就在想，或许五音律本就该是五音齐修，而不是如现在这样每名弟子只修一音。


    有了这个想法，琴魔开始慢慢探索，早先失败多次，好在最后还是成功了，之后他用新学的招式不断进行实验，终找到正确的修炼法子。


    这位剑仙确实是强，若是她手中的是一柄好剑，他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地硬拼。


    可此人狂妄，只拿一支新折木枝就这般嚣张，真当他是吃素的不成！


    如今他五音律已修到第六层，离最后的第七层仅一步之遥，未尝不能赢过她。


    曲意大成，一息之间所有音浪恍若海啸一般朝剑仙涌去。


    剑仙脸上不见丝毫惊慌，反倒朝琴魔挑了下眉，眉间隐有几分笑意。


    她手腕一翻，高举木剑，不带任何技巧的调气蓄力。


    内力暴涨，裹于木剑之上，木剑仿佛下一瞬就要爆裂开来，又被一层无形的膜给拢住。


    发丝与衣角不停飞舞，剑仙的白色面巾却依旧扎得稳当。


    在音浪海啸即将涌到之前，她道：“就让你看看，为何吾才是剑仙。”


    话落，剑斩。


    刹那狂风大作，锐不可当的剑气在音浪中斩出一条半臂宽的缝隙。


    音浪两侧有合拢趋势，但才堪堪挪了一指就顷刻溃散。音浪如水般向四周扩散，在场大部分人都被余威打到，狼狈不堪，唯有竺晏和伏玉因为位于剑仙身后并未受到任何波及。


    琴魔要避，但已经晚了，琴被腰斩两半，他身上多出一长条剑痕，从左肩一直蔓延到腹部。


    在琴魔朝右倒下后，剑势还未停下，砍出几十步，倒了十几棵树。


    树倒的“轰隆”声停止之后，众人才回神。


    琴魔吐血不止，再没有还手机会。几名黑衣人顾不得其他，四散而逃。


    剑仙抬眼一瞄，似是随手挥出四剑，都正正打在黑衣人腿上。


    看其他人又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剑仙道：“这些人就交给你们，务必让其伏法，吾先走了。”


    言罢，剑仙飘然离去。


    现在状态最好的是竺晏与伏玉。竺晏定定看了会剑仙离去方向后从怀中掏出暂时压制内力的药丸，给琴魔喂下。


    伏玉给季月解开绳子后走到竺晏旁边，小声疑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剑仙有些熟悉？”


    竺晏神色不变：“没有，估摸就只是哪位好心的前辈吧，咱们还是先将他们绑了好去找掌柜他们。”


    伏玉不再多想，接过竺晏递来的绳子去绑人。


    此时，被伏玉觉得几分熟悉的剑仙已行至林中央。她解开面巾，露出真容。


    白榆看了眼来时方向，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被认出来没有？还是快找了东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