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

作品:《春闺梦里人

    幕帘罩宫闱,寒鸦掠影。


    孟寒秋与沈惊蛰并肩坐在公主殿外的小垫上,而内里便是那位玉体抱恙的公主。


    四周静的可怕。


    天幕恍然划过闪电,劈裂苍穹,雨帘如织,嘀嗒、嘀嗒地敲在人心上。


    孟寒秋指尖猛然攥紧衣摆,腰杆挺得笔直,沈惊蛰见她实在紧张,手握上去,安抚似的拍了拍。


    【叮——检测到目标主要人物“春和公主”精神体受到冲击,请宿主密切关注!】


    一阵刺耳的电子音拉回沈惊蛰的思绪,她却按兵不动,春和公主如今与往常无二,而擅闯公主寝宫乃是大罪。沈惊蛰不动声色,精神却紧绷起来。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自寝殿内传来,沈惊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寝殿内的宫女已经面如金纸,颤颤巍巍不敢近身。沈惊蛰甫一进门,便被那浓烈的安息香熏了满头,春和公主此刻缩在榻间,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惊恐。


    “别过来、别过来,走开啊,”春和公主呜咽着,额头布满了细碎的汗珠,“父王,父王救我。”


    “殿下,殿下,是奴婢啊,您别怕。”宫女焦急的喊道,“沈医侍,还愣着干嘛。”


    【紧急提示,目标人物初步陷入惊厥状态,疑似受到药物干扰与精神攻击,请宿主进行安抚,保证目标人物情绪稳定。】


    药物干扰?沈惊蛰立刻捕捉到关键字眼,她快步上前,扫视过春和公主的脸,面色苍白且潮汗,双目溃散,肌肉痉挛,绝非普通受惊那么简单。


    “热水,巾帕。”沈惊蛰转头对那宫女说,“要快,不要打草惊蛇。”


    沈惊蛰此刻便是一粒定心丸。那宫女早被眼前场景吓住,闻言点头,快步出去置办。


    “殿下,得罪了。”沈惊蛰说着,手下动作生风,眼疾手快擒住春和公主挥舞的手臂,另一只手稳准搭在她手腕的寸关尺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沈惊蛰安心,脉搏穿透皮肉直达指腹的神经,那是她引以为傲的医术。春和公主仍在哭泣,沈惊蛰安抚着她,手腕平稳,仍在探腕。


    “殿下,看着我,”沈惊蛰直视着春和公主的眼睛,她的眼中无波无澜,穿过那双眸子,直打春和公主的心中,她平静道,“我是沈惊蛰,是奉旨入宫来侍奉您的,您不要怕,这里很安全,什么人都没有,您只是在做梦。”


    许是沈惊蛰话中的安抚,又许是她手腕处传来的体温,春和公主竟真的安静了许多,她惊叫的声音逐渐平缓,那双滞色的双目迟缓地扫过沈惊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沈惊蛰安抚着将她半拥入怀中,握着春和公主的手腕,感受她渐渐平静下来的脉搏。


    滑数而弦紧,间或还有促止之象,心脉受损,肝风内动。


    是有人刻意为之,故意惊她。


    宫女端着热水快步上前,沈惊蛰拧干巾帕,替春和公主擦去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公主紧紧攥住她的衣摆,声音哑然道。


    “安全?”她说,“这里是安全的吗。”


    “对,这里是安全的。”沈惊蛰低声且坦然,“这里绝对安全,只有几位宫女,我们都是陛下派来侍奉您的,这是您的寝宫,没人能害您。”


    沈惊蛰边说,指尖落在春和公主腕侧的内关穴轻轻揉摁,在她的安抚下,公主的呼吸逐渐平稳,她脊背仍然紧绷,却不再如先前般惊恐惧怕,沈惊蛰如救命稻草,她死死攥着那片衣角,声音断断续续。


    “有东西…有东西在看着我,好多血,我好怕。”


    沈惊蛰安抚着轻拍她的脊背,替她掖好被角,她目光如炬,扫视着春和公主的寝宫。


    先帝在时,与皇后伉俪情深,春和公主是他与皇后的老来子,自然也备受宠爱。照理来说,这样一位天潢贵胄,是谁敢来害她。


    沈惊蛰环视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正当她心下疑惑之时,瞧见了春和公主倚着的靠枕。


    她抚上枕巾,摸着锦缎织丝的纹路,只觉得指尖游走处,有一抹不符合针脚走势的纹理。


    【系统提示:检测到剧情节点重要物品!】


    沈惊蛰眼神一凛,话语间却仍旧平静:“殿下莫慌,您看,什么都没有,都是梦魇作祟。”


    她手下不动声色的挪动,触及到那枕巾的边角,稍一用力,布帛撕裂,滑出来个掌心大小的白布娃娃。那东西仿照人形,五官处却被红线绣着,乍一看森然可怖,沈惊蛰眸光一凝,本想大事化小,却只听那宫女一声惊呼。


    “沈、沈医侍,这是什么?”


    【检测到宿主获取任务关键物品,分析中:巫蛊之物,材质:劣质锦缎,成分:致幻药剂与骨粉。】


    春和公主听见那宫女所言,低头去看,只见沈惊蛰从她身下拿出此物,刚宁静下来的情绪又游走在崩溃边缘,她眼泪如断线,将自己揉进被褥里,声嘶力竭道。


    “就是它,把它拿走…不要看着我,不要看着我!”


    眼看事态愈发严重,沈惊蛰侧目去怒瞪那宫女一眼,她厉声道:“兹事体大,去请陛下!”


    那宫女踉踉跄跄着冲了出去,沈惊蛰唯恐事出有变,让孟寒秋与她一道前去。


    春和公主吓得泪眼婆娑,嘴里嘟囔着些梦一般的呓语,沈惊蛰安抚着握着她的手,体温源源不断的传输,让她逐渐静下心来。


    沈惊蛰看着手中的巫蛊娃娃,放在鼻尖闻了闻,极浓重的腥味与草药味扑鼻而来,只是殿内点着浓厚的安息香,反倒把这怪味掩盖了起来。


    她仔细闻着,眉心越蹙越紧,这东西里似乎只有几味不起眼的草药,按理来说构不成什么致幻之药。


    可若是与这安息香做陪,反倒成了惊魂之香了。


    沈惊蛰心下思绪翻涌,连忙打开了内殿的窗,雨夜风大,不出片刻便将屋内的香料吹散,许是温度低的缘故,春和公主竟有几分睡意,自己安定了下来。


    此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惊蛰去看,只见一明黄色身影踏雨幕而来,来人约摸二十几岁,与春和公主有九分像,她心下了然,正欲退下,只听那人说道。


    “一路上的事朕已略有耳闻,”他说,“你都看出来些什么?”


    沈惊蛰福了福身道:“回陛下,依臣拙见,公主并非因受惊而夜不能寐,乃是中了毒。”


    皇帝并未接话,反倒是上下打量着沈惊蛰,殿内静可闻落针,倏尔他一哂:“朕的医官院百来人,皆未曾有中毒一说,你不过及笄之年,便敢夸此海口,沈医侍,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


    “公主玉体尊贵,又男女有别,寻常医官为了避嫌,不能与公主接触,更不能在夜间单独诊治。”沈惊蛰不卑不亢,字字清晰,“而正因这欺君之罪,哪怕是瞧出来端倪,他们也不敢直言。”


    “他们不敢,你就敢了?”


    来人踏过雨水,发尾的小辫儿上还带了几丝雨珠,面上是一片的混不吝,见了皇帝也只是草草行了个礼。


    皇帝没发话,沈惊蛰也不能起身,她仍跪在地上,仰头间撞进了一双玩味的眸子。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兴安郡王戚照雪,请宿主注意与关键人物的关系,方便后续剧情走向。】


    沈惊蛰的舌尖抵了抵齿关,她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同样也厌恶这样居高临下的审视。


    “临聚?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皇帝说,“不在宫里吃茶,反倒来这凑上热闹了。”


    “没有表兄作陪,一人吃茶独弈我嫌闷,”戚照雪把浸湿的外衫脱了,他目光掠过沈惊蛰的脸,一寸寸看了个遍,好脾气的又重复了一遍,“问你话呢,你怎么敢呢?”


    “回陛下,臣女先前说中毒,并非是空穴来风。巫蛊之物污秽,臣女闻其内有腥味,乃是骨粉和血而成,但腥味虽重,却是用于掩盖其中的闹羊花。”沈惊蛰说,“公主多日梦魇惊悸,医官院自然以保守治疗为上策。可这殿内熏的是细辛,安神香在夜晚燃起,二者相融,安神之香反倒适得其反,如若陛下仍心存疑虑,大可再寻能人来辩。”


    皇室宗亲最忌讳巫蛊之术,此事只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皇帝并未急着反驳,他把玩着那人偶,朝旁边宫人递了个眼色,那仆从心领神会,不一会儿便盛着个短匕上来了。


    匕首雪刃,削帛如斩草。


    果然不出沈惊蛰所料。那人偶做工粗糙,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内里填充的骨肉粉已发黑变质,皇帝眉头紧蹙,显然是厌恶极了。


    “还跪着做什么?你说了许多,朕当你是大才。”皇帝说,“公主玉体金贵,遭难多日,你可有法子令其痊愈?”


    沈惊蛰说:“说难不难,说简单却又不简单,公主受药性相冲影响,白日里用甘草与绿豆汤熬制服用便能平心,可若要定幻,就得配上黄连与菖蒲,针灸佐之最为佳策,还需采摘晨间带露的薄荷叶捣汁入药。这些本不是稀罕物,只是着晨间薄荷难寻,需得亲自采摘,确保新鲜。”


    如今是夏六月,正是薄荷成熟之日,皇帝蹙着眉,却犯起难来。采药是个苦差事,假经他人之手他又放心不下。


    沈惊蛰看出了他的为难,说道:“臣女来侍奉公主,起居安危乃是本分,如今公主有难,臣女请缨,自行前往。”


    戚照雪说:“薄荷?表兄贵人多忘事,我封地在亳州,那儿的薄荷田,香飘十里,熏得人脑仁儿直晕,如今春和表妹有恙,若是能帮衬一二,也不枉我白拿朝廷俸禄。”


    皇帝心情大好,拍了拍他的肩说:“父皇在世没白疼你,如今也有了大用。”


    天色愈发黑了。


    皇帝入了寝殿,看见春和公主安睡的脸。他替胞妹掖好了被角,声音不大不小,却落字可闻。


    “能让污秽近了公主的身,想必也是无能之辈。”他环视四周,扫过跪地的一排宫女,摆了摆手道,“半月来接手侍扫裹公主榻的,一概杖毙。”


    沈惊蛰瞳孔骤缩,周身恍如坠入冰窟,僵硬麻木。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接触到的封建时代,而非纸上谈兵。王侯将相,人命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