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看不下去了，装好饭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强强，问道，“强强，为啥别人都穿着衣服搬砖，你要脱光光呢？”随后也不等强强回答，自顾自的说了句，“哦，也是，你都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偷偷去搬砖，那肯定要保护好身上的衣服啦，要不然回家铁定被发现，不过可惜你这细皮嫩肉的，这一道口子，那一道血的。”


    这下，赵妈也忘记生气了，抓着就要把强强检查。


    强强别别扭扭的躲开，难为情的说道，“妈，我没事，真没事。”就是不让赵妈当众脱自己衣服，自己也是男子汉了，虽然饭桌上都是自家人，但总是让人难为情的。


    赵妈心疼的看着强强，语气终于平缓，“你说你，好好读书不行，还跑去搬砖，你这么小，被人骗了都不知道。”现在这个社会，还是要多读点书，长点知识才好，要不然以后出去干活都要被别人欺负，赵妈自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即便知道小敏读书还行，但是到底家里条件不行，早早让小敏出来，帮着家里干活，有点钱就让强强多读点，这个臭小子倒好，不知道珍惜，书不读，还逃课去搬砖，想想都脑门子嗡嗡响。


    强强只是埋头吃饭，也不理会赵妈。


    赵妈还想说点什么，只是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为什么书不读书，跑去搬什么砖？只是事儿已经发生了，自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能真的让强强辍学还债？那老赵家还有啥盼头，再说又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小敏也答应了相亲，原本想着照着自己女儿的姿色，问题不大，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一出，强强也是一根筋，自己讲多了，他不会听不说，还可能会怨恨自己。


    最后还是要小敏擦屁股，看着执拗的两个人，只能放下碗筷，一改往日的柔和，一脸严肃的对着强强说，“强强，我知道你在别扭啥，你也这么大了，我们今天就以大人对大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情。”


    第一次被当成大人的强强，目瞪口呆的看着小敏，见对方不似开玩笑，小心放下碗筷，偷偷瞄了瞄小敏的脸色，随即正襟危坐。


    小敏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色道，“打人是你不对，将人打得这么严重更不应该，现在还逃课更是错上加错。”小敏语气平稳，声音清脆，但说出来的话却一下一下敲打在强强心上，强强的头颅也越来越低，很快就埋到胸口上。


    话说到这，强强还以为接下来少不了一顿批判，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小敏话锋一转，“但是，好在你品行不坏，要不是最初王军满嘴胡言乱语，你也不会动手，今天你也不会为了还债去逃课搬砖，也算事出都有因。”


    闻言，强强立即抬起羞愧的头颅，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姐姐，事情发生后，所有人都只管结果，责怪自己动手打人，下手太重，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自己为什么动手，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为自己讲一句话，而且还是为他擦屁股的姐姐，说不感动都是骗人的。


    小敏瞥了眼强强，打击道，“当然君子动口不动手，再有原因也不该下死手。”见强强终于又低下了头，小敏才接着道，“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要解决的，这笔钱呢，无论是用我的彩礼也好，还是我出去挣钱，我先帮你还了。”


    话刚落，强强慌张的抬头反对，“我不需要你还，我自己还。”


    “你自己的债务，当然是你自己还，我只是先帮你还，等你长大了，挣钱了，这笔钱你还是要还给我的。”小敏理所当然的表示。


    但是旁边的赵妈却不敢苟同，刚想提反对意见，就被赵爸拉住，冲她摇了摇头。


    强强愣了愣，看了眼小敏，哭丧之脸，“你又挣不到钱，还不是得靠··”强强说不下去了，这段时间，在自己面前说七道八的人太多了，说得好听的都说，“你要对自己姐姐好点啊，一个好好的姑娘为了你这个弟弟牺牲了自己的一生。”说得不好听的就是，“你家卖姐姐给你还债啊。”甚至还有更难听的话，强强都没敢听下去。


    小敏用力的拍了下强强的头，“靠什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以为我真会为了你牺牲我自己啊，你做梦。”


    “那？怎么办嘛？”强强摸着被小敏打生疼的脑门，撅了噘嘴，一脸无可奈何。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然有办法。”小敏也不是想卖关子，只是现在什么事情都还没成型，说太早了，他们怕是也不会信。


    “那你还相亲吗？”强强发出灵魂拷问。


    “当然啦，你姐都多大年龄了，再不相亲结婚，以后嫁不出去，你养我啊。”嫁谁不是嫁，既然所有男人都一样，为什么不早点下手，找个条件好点的，人品还可以的男人，更何况现在都有上好的资源上门了，自己再错过那就是真的傻了。“不过这彩礼可算我借给你的，以后你挣钱了，要还给我。”


    “那我肯定会还你的，等我长大了，他要是对你不好，我来给你撑腰。”强强用力挺起胸膛，一副小小男子汉的样子。


    “你盼我点好吧。”小敏白眼一翻，但是仔细看，清冷的眉眼还是夹带丝笑意。


    赵妈听着两人对话，最终还是没做声，只当没听见，只要两位小祖宗听候指派就行，什么还不还的，钱都借出去了，自家弟弟不得另说？


    晚上，小敏嘴巴都讲秃噜皮了，才让赵妈终于答应自己进城一趟，明面上是去看县里看看，找找工作，实际是拉着强强干大事的。


    一大早，小敏摸黑就被被子里的强强拉了起来，偷偷摸摸的趁赵妈不注意，坐最早的早班车去镇里，再从镇里转车去县里。


    一到县城，柏油马路上，三不五时有辆汽车从成群的自行车中呼啸而过，马路的旁边，规规整整的有一排经营着或吃饭的，或理发的，或卖衣服的店铺，售货员不同于镇上的拘谨，站在门口与周边邻居打打招呼，或者冲来来往往的人呦呵几声，到处洋溢着改革开放的气息。


    小敏漫步在街头，感受十年前的城市味道，也不知道是人的心境变化，还是十年足以改变一座城，上辈子无比熟悉的压抑的街头，却意外的陌生，处处散发着生机，让人不自觉的充满干劲。


    强强第一次进城，颇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两只眼都看不过来，一会儿沉迷于路边的游戏机，一会儿眼花缭乱于各色各样的零食，十来分钟的路程，半个钟头了，硬是还没从街头走到街尾，小敏一把拉住纹丝不动的强强，“磨叽啥，快点走，还有事要做呢。”


    “诶··姐··姐，等会等会嘛，我还没看明白呢。”半个身子被小敏拉着往前的强强，双脚像是浆糊了一样，扎根在游戏机前了。


    “等会再来看，我们先干正事。”说完，小敏走到强强后面，从后往前推，务必要把人推着往前走，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都被推出一米远，强强的眼睛还停留在游戏机上。


    “强强，你到底听不听话，要是再不走，下次我就不带你来了。”小敏生气了，这么半大个小子，推起来，真要了命了，气得两手往腰上一叉，俊脸一瞪，强强就老实了，小心问道，“姐，你下次还会过来？”


    小敏没好气的点点头，这才让强强暂时放弃游戏，跟着小敏大步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三层水泥建筑前，外墙刷着白色的涂料，有些斑驳脱落，中间赫然写着“华陵县人民医院”几个大字，强强脚步停滞，眉毛轻蹙，一丝慌乱从眼神中划过，抬头瞄了瞄小敏，轻声问，“姐，我们来医院干什么？”


    小敏瞥了强强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说呢？”


    “呃··”强强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往前走。


    小敏眼观八方，四处张望，看到医院的右边有几个摆水果的摊子，连忙往水果摊而去，只是走了蛮远，也没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就看到强强犹犹豫豫的呆愣在医院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敏没法，只能又回头拉着强强往前走，这次强强倒没反抗，就是有气无力，任人摆弄。


    等小敏买完水果，强强还是半死不活、慢吞吞的跟在后面，小敏终于在无数次驻足等人之后，忍无可忍的将手上水果往身后人一丢，训斥道，“你说你，现在倒是胆子变小了，打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轻重？”


    强强低头不语，拿着水果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指甲都开始泛白。


    小敏开口训斥的话，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强强，人都会犯错，但是如果连承认错误、主动道歉、解决问题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就是人品问题了。”说完，也不等强强反应，转头去了病房。


    强强眼神一颤，咬咬牙，快步跟上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