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作品:《岁岁朝露

    二十六中在家的南边。出了巷子口左拐,走路15分钟就到。


    学校按成绩分班。


    想到要和玲玲分开,陆祎宁很是不舍,然而玲玲说:“没事,我爸说了要花钱塞我进去,估计能塞进一班,到时咱俩还能坐同桌。”


    果然,报到这天贴出来的名单上,她和玲玲都在一班。


    “她爸花钱了。”公告栏前,杨潮单刀直入。


    “有钱能使鬼推磨。”陈竟悠悠附和。


    而李顺的名字在高二十六班。陆祎宁问陈竟,“为啥李叔叔不给李顺哥花钱?”


    “学校又不是菜市场。”陈竟翻了个白眼,“能进一个就费老大劲了。好歹玲玲还行,努努力估计勉强能跟上进度,李顺就算了,给他押宝李叔叔血压突突的。”


    陈竟去办手续。杨潮带她去高一一班,一面走一面问她,“你会不会有点介意?”


    “你说玲玲进一班的事吗?”


    “对。”


    “是有一点。”陆祎宁坦然告诉杨潮,“但我也很高兴,不会因为分班就和玲玲疏远了。”


    “那就好。”


    而且,其实玲玲有点介意。她怕同学们背后说她,也怕自己跟不上。玲玲忍不住告诉陆祎宁自己的担心,并强调别告诉杨潮他们。


    她说:“男生是不会在乎女生的小心思的,我哥他们几个更是。尤其是陈竟,就会损我。”


    陆祎宁没有回答,却在心里暗暗道:不是的,杨潮在乎的。


    “不过杨潮哥,如果是你的话,我会更高兴。”连那一点介意也不会有。


    杨潮笑了,“我比你高一级。”


    陆祎宁忙道:“那你好好学习,进高二一班呗。”


    “没兴趣。”


    “到时可以天天和陈竟在一块儿。”


    杨潮一脸无所谓,“更加没兴趣。”


    ——


    新学期正式开始了。


    她和玲玲成为了同桌。


    一班的同学都很友好。最初偶尔几个人聊天时会提起玲玲的事,但并没表示鄙夷或者引起更多议论。反倒是玲玲自己,正如之前所担心的那样,课业有点吃力。好在陆祎宁常常给她讲题,最终没有落下太多。


    “我是不是很烦?”玲玲趴在一堆本子里,问陆祎宁。


    “没有啊。而且给你讲讲算是输出,费曼学习法,也有利于我巩固。”


    “什么法?”玲玲仿佛听天书。


    “费曼学习法。”


    “听不懂。不过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很像小说男女主?”玲玲兴奋起来,“小说里一般都是女主给学习不好的男主补习,两个人天天在一块儿……”


    学习不好的男主?也像是杨潮哥哎。我给杨潮哥补习吗?陆祎宁刚一冒出这个想法,就立即否决了。杨潮哥在高二,真要补也是陈竟,她哪里能做。


    “后来关系越来越好。感情就是这么升温的……”


    脑海中开始野马脱缰。


    玲玲给她看的言情小说里一些情节渐渐替换成了杨潮和她的面孔。朦胧的光晕里,她的心飘飘荡荡,像是坐在彩色的热气球上,随着少年的身影一起晃动。


    忽然间,周围的打闹声中断了幻想。陆祎宁被自己吓住了,赶紧回过神来打断玲玲的话。


    她觉得自己有点疯狂。


    她居然将杨潮哥代入小说男主,真是太过分了。


    而且杨潮哥根本不会让别人来给他补习。


    报到那天,杨潮和她一起去学校,之后每次上学她都是独自一人。


    陆祎宁爱睡懒觉,但上学按时早起,从不迟到。杨潮却不同,他可以早上7点半起床去早市吃东西,也从来不会在早操结束前到校。


    因此被罚扫地的几个身影中总有杨潮。常有老师和同学走过瞥他一眼,他则抡着扫把吭哧吭哧,旁若无人。


    高二总共二十个班,他在十七班。


    十七班,不会考上好大学,不会拥有光明的未来。日子久了,打扫卫生也早就失去了惩罚意义。


    人流从操场往各个教学楼涌动。陆祎宁路过花坛时停下。


    玲玲问,“你不走吗?”


    陆祎宁说:“你先去吧。”


    玲玲看了眼杨潮,“哎呀他没关系的,你就是心软。”


    陆祎宁说:“没事,你先回去吧。”


    玲玲走后,她走近前去,喊了一声,“杨潮哥。”


    “嗯?”杨潮抬起头来,支着扫把,“怎么了?”


    班上又有同学跟着停下,看了一眼杨潮就继续回教室了。陆祎宁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或许只是好奇而已,可她心里就是不好受。


    “你以后早起,就不用在这里扫了。”


    杨潮说:“那得早起40分钟,扫叶子我10分钟就扫完了。”


    陆祎宁替他觉得难堪,“可是很多人看哎。”


    “那有什么,劳动最光荣。”一片落叶陷进三叶草的夹缝里,扫把奈何不得。杨潮索性将扫把丢在一边,蹲下去认真地拨开三叶草,捡起那片落叶,丢在一边。


    他如果上课有这么认真,早就从十七班出来了。陆祎宁有点怒其不争。


    “哎四叶草!”他站起身来,手上拈着一只四叶草,“你不是说代表好运?给你。”


    陆祎宁接过,手指不可避免地挨到他的,心脏也仿佛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四叶草轻轻地在指尖转着,“杨潮哥,被大家看到,真的没关系吗?”


    杨潮摇了摇头,啧了一声,“无所谓,我不在乎。”


    不在乎?陆祎宁的世界裂开一条缝,透出曙光来。原来,也可以不在乎吗?


    “你就是太在乎了,才会比较累。”


    陆祎宁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她没法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就像她永远也不能像杨潮哥那样不在乎自己的成绩。


    ——


    高中设了晚自习,九点半才结束。放学时,杨潮总会和她一起走。


    高二十七班在七号楼,更靠近校门。陆祎宁所在的高一一班在三号楼,在校园最里面,因此总是杨潮在七号楼下等她。


    报到那天她就想去十七班看看,踌躇多次,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是个好孩子,去了十七班我会变坏的。”


    只是每次经过七号楼时,她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看向四楼,看向十七班的方向。


    有一次,杨潮恰好走出来,看到了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杨潮刚抬起手要打招呼,陆祎宁赶紧移开目光,假装无事发生。


    快得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


    放学时杨潮照例在楼下等她,并没提起她白天的反常。他笑着和别人吐槽起某个同学篮球打得多烂,似乎并不记得。陆祎宁悄悄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两人经常说起班里的事。一班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十七班就精彩多了。时间久了,以至于陆祎宁对那里的人和八卦都颇为了解。


    “好多人都逃掉晚自习,跑到操场打球,或者翻墙到网吧打游戏。打球还行,去网吧可是把程主任气坏了。程主任杀鸡儆猴,在网吧抓了几个,全校大会检讨,但没什么用,慢慢也就懒得管了。你别看我们班成绩不好,翻墙个顶个的。”杨潮说。


    “那杨潮哥,你也去网吧打游戏吗?”


    “不去,味太大了。”


    “什么味?”


    “烟味。”


    杨潮和李顺经常跑操场上打球,直到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快响起前,才会回到教室。


    这天,晚自习刚结束,陆祎宁就收到了杨潮的消息。


    潮水:你等我一会儿。程主任在我们班发飙呢,我估计要晚点。


    小兔子撑伞:啊?什么情况?


    潮水:有网吧因为违规被查封,我们班同学正上网着,和人家起冲突了。程主任亲自去捞人了,回来就开始骂。


    小兔子震惊了好一会儿,慢慢打出两个字:精彩。


    在七号楼下等了二十分钟,程主任先下楼了。过了一会儿,乌泱乌泱的人群才从教室里涌出。


    杨潮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出了教室。李顺也从十六班出来,和他们一起跑下楼。


    “祎宁!”李顺先看到了她,跟她打招呼。


    陆祎宁笑着招手。


    有人认出了陆祎宁,小声跟同伴道:“喏,那就是和杨潮每天一起走的女生。”


    后者好奇地看她一眼,而后故意拉长了音调,“是吗?杨潮,你女朋友?”


    杨潮拍了一下对方的头,笑骂说:“去你妈的,别乱说话,是我家隔壁的妹妹,才上高一,因为家里挨着才一起回的。”


    “啊妹妹,好妹妹。”对方取笑着,“哥哥和妹妹,一起回啊哈哈哈……要不要也跟哥哥我一起回啊……”


    她总是能很轻易地嗅出旁人的敌意、厌恶或者取笑,哪怕只有一丝。这是陆祎宁独特的天赋,比学习还要信手拈来。


    于是她感到不舒服。她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一声闷响,对方被猝然肘击,吃痛地弯下腰,恼怒道:“干什么?!”


    “你爹教育你呢,好好说话。”杨潮的气压很低。认识以来,陆祎宁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


    李顺也不高兴地道:“祎宁是一班的,好学生,你别这样说人家。”


    众所周知,一到五班是年级的领头羊,一班更是校长和老师的宝贝。就连永远板着脸骂人的程主任,面对一班同学也是春风拂面。


    那人自知理亏,抬脚要走,却被杨潮拦住了。


    “又干嘛?”


    “跟她道歉。”


    “道什么歉?开个玩笑而已,玩不起啊。”


    “有些玩笑不能跟女生开。跟她道歉。”杨潮重重地道。


    四周忽然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这里。


    对他们来说,打架没关系,可道歉实在有损颜面。对方显然不愿意,杨潮却坚持,寸步不让。


    陆祎宁拉了拉杨潮的袖子,“杨潮哥,算了。”


    可是他说:“不能算了。”


    场面一度僵持下来。似乎过了很久,对方终于低下了头,叹口气,“抱歉,同学,刚才不该开玩笑。”


    ——


    路上,杨潮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他是我们班的,平日里大家打打闹闹惯了,嘴上没个把门,以后不会了。”


    “没事的,杨潮哥。我知道的。”她有些担心地问,“他会生你的气吗?”


    “嗨,明天就好了。再说,本来就是他理亏。”


    “那就好。”


    “今天上课怎么样?”


    陆祎宁老实道:“有个函数没听懂,老师讲得有点快了,我回去再看一看。”


    “行,那你回去再看看,看不懂的你来问我,我给你讲。”


    “你?”陆祎宁觉得不可思议,然而直接拒绝会伤害杨潮的自尊心,于是她在脑子里飞快搜索如何委婉一些。


    表情出卖了她的想法。杨潮起了逗弄的心思,板起脸道:“怎么?不信我能给你讲题?”


    陆祎宁急了,“我没有!”


    杨潮将篮球托在手里,懒懒地转着,“还说没有?我可是高二,成绩再差也能讲高一的题。”


    好像也对啊,不对,陆祎宁向来是喜欢追根究底的,慢吞吞地说:“你不是初三的时候为……情所困,然后就开始……吊车尾了吗?”


    杨潮大笑起来,“为情所困,哈哈哈哈哈,演电视剧呢。”


    见他并不在意,陆祎宁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板着脸不过是故意吓她。一气之下,陆祎宁拎起书包就朝杨潮甩了过去。


    杨潮一个侧身轻巧躲过,表情十分欠揍,“嚯!力气还挺大!”


    确实力气挺大。陆祎宁没有收住,平日里有些重量的书包此刻因为惯性飞出去,落在远处的梧桐树下。


    陆祎宁哀嚎一声,拔腿就要去捡。有人却比她更快。


    穿着白T恤的少年大步跑到树下,捞起书包,拍了拍土,转身走来递给她,温声道:“小心点,下次可别甩丢了。”


    路灯下,他的脸上笼上一层冷白的光,显出冷峻的气质。可他的笑容和声音又有点温柔,将那点冷白化作轻飘飘的雪花,一朵一朵的,都落在陆祎宁的心上。


    ——


    一个小时后,对于杨潮数学能力抱有怀疑的陆祎宁还是给他发了消息。


    小兔子撑伞:杨潮哥,函数我看懂了,但是有道题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文字下方,是一个双手抱拳的猫猫。


    杨潮不会拒绝小兔子,也不会拒绝猫,更不会拒绝虚心求教的陆同学。他爽快地回复道:“没问题,你来吧,我给你讲。”


    他起身开了大门。


    很快,大门吱呀响了起来。陆祎宁抱着作业本出现了,顺带给他捎了一瓶可乐。


    他收起平日里无所谓的模样,开始认真看陆祎宁作业本上的题目,思考了一会儿,便拿起笔来开始讲。


    讲解题目时,他的声音有种老师的严肃和学术气息。如果不是认识杨潮,她肯定以为这是哪个成绩好的男生。


    而在陆祎宁忘记某个函数时,杨潮没有直接给她写公式,而是徒手推导了出来。


    陆祎宁惊讶地看着他,由衷佩服,“杨潮哥,你真厉害。”


    “那当然,我高二,这是高一的题,玩着也都做了。”他丢下笔,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有点小小的得意。被人夸的感觉总是很棒的。


    陆祎宁收起本子,又忍不住道:“杨潮哥,你这么厉害,会做高一的题,老师说课程都是一环扣一环,你既然高一能学得很好,那后面的要是认真学肯定能学好的。”


    杨潮抓了抓头发,开始叹气,“陆老师又开始劝学了?”


    陆祎宁咬了咬嘴唇,“我是觉得你很聪明,要是努力,不,认真一些,肯定成绩会变好的。”


    杨潮懒得听她开始絮叨,捞起手机开始打游戏。


    陆祎宁扒拉着他的手机,“真的,你看你,都能推导公式,我们班同学都是死记硬背的,谁没事去推导公式啊?”


    手机被她抓着,杨潮也没法打游戏,无奈笑了笑,“陆老师,你爱学习,我不爱啊。牛不喝水强按头,不至于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要是你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多好的。”很朴素的道理。


    杨潮的目光相当单纯,“可我没什么想做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