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互换

作品:《夫君和竹马的灵魂互换了

    夜里落了一场雨,杜筠溪睡得并不安生,伴着雨声频频入梦。


    眉眼张扬的红衣少年怒指她的鼻尖,恨声与她决裂:“你若踏入京都一步,我扬长青此生便与你再无干系,日后相逢,权当陌路!”


    杜筠溪看到梦里的自己定定地看着对方,亦是满脸满眼的决绝与坚定:“我明日便启程出发,行李与路引都已经准备妥当,不会更改了。”


    “这京都城,就非入不可吗?!”


    “非入不可。”


    第二日,杜筠溪出发,扬长青没有现身送她。至此,从小相伴长大的情谊似乎真的走到了尽头,杜筠溪仅仅感伤了片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入京都,梦里画面陡变。孤身而来的青裳女郎抱着药箱,站在百年世家大门前,仰头望着那阳光下灿灿发光的匾额大字——棠府。


    苍白病弱的贵公子坐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以拳抵唇,低低咳嗽:“杜姑娘,在下大抵是活不过二十岁的。即便这样,你也愿意答应我的祖母,嫁给我吗?”


    “我会治好你的。”杜筠溪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方轻笑一声,靠在座椅上,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少血色而显得苍白的脸庞露出冰冷淡漠的神情,语气也变得寂寥:“生死有命,在下不愿浪费杜姑娘的时间和精力,杜姑娘也不要瞎折腾了。”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千言万语,杜筠溪最后只能强调这一句。


    “没有人能救活我。宫廷御医不行,圣手神医也不行。”这位自出生起就疾病缠身的贵公子一脸淡漠地看着她。未尽之意是——何况你这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


    杜筠溪握紧手指,不,她一定要救活他!即便此刻他已然毒入骨髓,深重难清。


    一场低调又匆忙的婚礼,她就这样将自己嫁入了棠府。两个月的相处,杜筠溪翻遍专录罕见毒物的古籍,却无一能够跟他症状完全对上。她只知道,棠寒英并不是生病,而是在娘胎起便中了剧毒。


    这个人本应该胎死腹中,却奇迹般九死一生,活到了现在。


    十几年来,棠老太太遍寻名医,棠寒英也在无数次希望当中迎来失望,直至现在已然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昨夜,他们起了一场争执。因为刚经历过七窍流血,宛如修罗地狱而来的男人冷静执剑,对准她的眉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线淬了冰般寒冷:“在下劝姑娘还是莫要再枉费心机了,浪费彼此的时间。”


    杜筠溪有一瞬觉得对方要在绝望之际带着自己这个便宜妻子一同赴死了。原来这人温文尔雅的君子风范底下,是被剧毒反复折磨的病态模样。


    她用力掐住桌子边沿,喉咙沙哑,依旧也只是那句话:“我会治好你的,只要你乖乖配合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假,良久,他才慢慢松开了手指,扔下佩剑,转身沉默离去。


    雨声滴答,杜筠溪在梦里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或许,他这是在试探她的决心程度。


    原本已经不疼的喉咙忽然变得干涩,杜筠溪微微屈起身子,躺在床上开始咳嗽。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因为棠寒英喜竹,这屋子便建在一片竹林里。屋里的摆设一切从简,书画悬挂墙面,透着宁静雅致。靠墙是一张垂落青纱的床榻,隐约露出纱帐内的光景,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窗外清风徐徐拂来,杜筠溪从听到门被推开,就坐了起来,只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往日君子端方的男人竟自顾撩起纱帘,直接坐在了床边。


    杜筠溪一抬头,就看到对方墨发只用一支白玉簪挽着,如瀑般垂在肩头,身上华贵的衣衫穿得松松垮垮,腰带玉佩佩戴得歪歪斜斜,往日温润如玉的气质陡然一变,那如水墨般的眉眼,目光灼灼。


    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杜筠溪下意识地抓紧被子。随即想到这两个月的相处,棠寒英此人虽偶有癫狂之举,却一直温文有礼,恪守礼节,不是那等浮浪之人,今日突然这般,应当事出有因。


    杜筠溪在男人意味不明的盯视下,压住讶然,确认自己衣衫完整之后,她准备从床上起来。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对面的男人状似自然地抬起手,朝她有些散乱的发鬓摸去。


    在他摸到自己之前,杜筠溪连忙开口:“棠公子,你怎么了?”


    一句生疏的“棠公子”,成功让对方停住动手,然后顺势落回原位置。


    杜筠溪密切关注着他的反应,看到他往日高冷淡漠几乎不做表情的脸,竟然做了个挑眉的动作。


    整张俊脸顿时生动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意味深长。


    看上去整个人心情都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棠寒英基本不会如此情绪外露,这般看去,倒是多了几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少年气。


    昨夜他们才刚刚生死对峙过,今日却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了一起。杜筠溪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她仔细去看他的脸色和神情。


    他也正在凝视着她,仿佛不是一夜未见,而是许久未见。


    那目光中有着杜筠溪看不懂的忍耐和欲言又止。


    今天清晨从见面开始,他似乎处处都不太对劲。杜筠溪轻轻拧眉,慎重开口道:“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不适。”男人垂下眉眼,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样盯着她看不是妥当的举止。


    杜筠溪暗暗深吸一口气,陡然抓住他的手腕。


    对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又安分地将手腕递给了她,任凭她一脸凝重地为自己搭脉诊断。


    扬长青骤然来到这具身体,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审视,此刻杜筠溪给他把脉,他才意识到,这具身子实在有够破烂的。


    眼看杜筠溪的眉头越皱越紧,扬长青赶紧起身,主动岔开话题,说道:“刚才是我莽撞,扰了你睡觉。我先去外面等你。”


    说着,他便大步离去,顺便将门关上。


    连步姿都变了。


    杜筠溪收回目光,暗暗压下疑惑。这毒的症状实在古怪,简直闻所未闻,而且每个阶段都会发生变化。


    棠老太太曾经将这十几年记载的病案本交给她过目参考,起初只是呼吸急促,满身起红疹,很长一段时间棠寒英只能养在房中,不为外人所知,随着他年纪渐长,红疹渐渐消散,却又开始不良于行。坐了一段时间轮椅,终于能起身走路,近些年便开始咳血,甚至偶尔会七窍流血,模样甚是可怖,昨夜便刚发作了一次。


    今日清晨,更是出现了性情大变的症状。这是病案本从未记载过的,属于初次。


    杜筠溪一边思索着,一边就着昨夜准备好的泉水进行洗漱。等杜筠溪推门出来,男人站在房屋的过廊下,站得并不笔直,而是有些懒散地斜倚在栏杆上,身姿修长飘逸,几欲与身后那片在清风中摇曳的竹林融为一体。


    看到她穿扮整齐地出来,他眼眸不受控制地一亮,下意识地站直,然后就要迈步过来,随即又似乎想到什么,勉强克制住了举动。


    棠寒英出身世家,乃闻名京都的贵公子,通身气质矜贵淡漠,绝对不会像此刻露出狗狗眼般热忱。


    更何况……她和他之间虽名为夫妻,实则彼此并不熟。昨夜还刚刚生死争执了一番。


    若不是她这段时间天天为他把脉,熟悉他手腕上血脉走向,她会毫不犹豫地怀疑对方是假冒的棠寒英。


    一个人的面容可以更改,身高可以相似,唯独手心掌纹和血脉青筋分布不能作假得一模一样。


    扬长青不知道棠寒英这厮平日里是怎么跟阿筠相处的,他无处抄答案,一切都只能靠瞎蒙。他自知演技拙劣,阿筠又素来聪慧敏锐,在她眼里,自己定是诸多破绽。他别过眼,终于狠下心不再盯着她看。


    “你……”杜筠溪刚开口询问一个字,棠寒英的贴身小厮棠安忽然出现在廊下,垂手恭敬通报道:“少爷,门口有位年轻男子,自称姓扬,来自通州县,是夫人的旧交,前来送信。”


    杜筠溪猛地听到姓扬,怔愣了一会儿。扬长青与她已经彻底绝交,今日还会主动上门求见自己吗……


    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扬长青也微微愣了一下,他本人就在这里,却听到自己前来拜见……不对,此刻门外的那个年轻男子,究竟是谁?


    下意识的,他侧头去看杜筠溪的反应。


    琼鼻杏眼,气质长相皆是温柔的女郎此刻正微微垂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小厮棠安久听不到答复,忍不住小声问道:“少爷,要请人进来吗?”


    扬长青有心想看到杜筠溪的反应,便轻咳一声,故意问她:“既然是夫人的故交,要不要见,自然由夫人做主。”


    说罢,他对上杜筠溪抬起的眼睛,长袖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蜷缩起来,等着她如何回答。


    杜筠溪在心里默默研判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权衡再三,她很快有了主张,低眉柔声道:“既已嫁人,但凭夫君做主。”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对面男人似乎不满地冷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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